初春的清晨,雾气弥漫,阳光透过清冷的的薄霭洒在屋檐巷尾,街上匆匆赶路上班的人们口里呼出淡淡的白色哈气,汽车的发动机轰鸣,自行车铃不时鸣响,城市的一天在忙忙碌碌中开始运转。
常童童把手里的头盔挂在王宇的摩托车把上,伸出一只戴着草绿色军用棉手套的手,对着坐在摩托车上,戴着大包头盔的王宇脑袋上拍了一把,摆着手冲他笑了笑,往紧拉了拉脖子里的围巾,快步走向市医院的办公大楼。
王宇看着她进了楼里,一轰油门,摩托车蹿了出去,拐进市局刑警大队院里停好车,往重案队办公室走去。
到了门口正要推门往里走,巴鲁阁拎着两个暖水瓶开门出来。
王宇把手里拿着的头盔塞到巴鲁阁怀里,伸手接过暖水瓶来“巴哥,我去吧,”巴鲁阁笑着挥了挥手,又进屋里去了。
从水房打上开水,王宇拎着暖水瓶往办公室走,半路碰上了从前排宿舍转出来的崔海,崔海手里提着个大保温桶,满脸惆怅的走了过来。
王宇招呼道“哎,你这头的剃头挑子还烧的通红啊。”
崔海一本正经的说“王队,同志之间的团结友爱要正确看待,你们做领导的可不能这样啊。”
王宇戏谑道“对对对,只谈友情不谈爱,哈哈”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办公室,崔海把保温桶放到办公桌上,对王宇和巴鲁阁说“你俩快吃吧,晓宇哥那儿的粉汤和包子。”
巴鲁阁摇着头坐了过来,边从保温桶里往出拿包子,边对崔海说“小崔呀,我看上回你妈领着那个姑娘不错呀,你小子怎么不开窍。”
崔海扑愣着脑袋说“革命尚未成功,先工作,后安家。”
吃罢了早点,王宇正要去马志的办公室转一圈儿,腰里的手机响了。
“1105杀人案”告破后,市局拿出专项资金,给刑警大队配置了三部手机,重案队分配到一部,自然是王宇这个队长带着。
王宇接起电话问道“喂,你是哪位呀?”
那头的常童童焦急的说“你能来趟我们医院吗,有人在这儿闹事儿。”
王宇皱着眉说道“你们不是有保卫科吗?”
常童童急忙说道“是我没说清楚,你们来看看吧,可能是个人命案子,要不然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王宇立刻说道“你别急,具体地方在哪儿?”
常童童说“就在我们财务科对面的医务办,医院保卫科的人也在。”
王宇说道“好,我们现在就过去,你别跟着掺和啊。”
挂了电话,王宇对巴鲁阁和崔海说“童童的电话,说有人在她们医院闹事,可能牵涉命案。”
巴鲁阁起身就往外走“那还等什么,先去看看再说。”
此时市医院的医务科里,正吵闹的不可开交。
两个土里土气的中年妇女坐在屋里的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你们城里的大夫心都坏了,你们不得好死啊”
还有个中年庄稼汉子跺着脚在往起拉这两个妇女,恼怒的说道“你们这样闹解决不了问题,我跟他们谈谈再说可中?”
医院保卫科的刘科长厉声说道“你们再这样闹,我就把你们带到保卫科去!”
两个妇女本来正要收声,一听这话,其中一个妇女从地上跳起来,一头撞进了刘科长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快点把我拉出去枪崩了吧,我不也不想活了。”
边哭喊边用手把鼻涕眼泪?上抹在刘科长的衣服上,刘科长哪见过这阵仗,扎着手往后面躲闪,嘴里喊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屋里的医务科长老费、科员刘桂花大声劝着“大姐,咱们坐下好好说行不行”
那个中年庄稼汉子放开地上坐着的妇女,连忙去拉那个拱在刘科长怀里的女人,嘴里骂着“你nngq的,像什么样子嘛,像什么样子嘛。”
正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就听有人“砰”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都住手,我是警察,有什么事跟我说!”
屋里一瞬间安静下来,那个把刘科长弄得灰头土脸的妇女看向门口,只见一个高大精壮的汉子站在那里,用威严的目光看着她,在他身后还站着两男一女,面色严峻,身上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她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的感觉,觉得这几个人是可以信任的,是来帮她的,是她心里盼望见到的人。
她犹豫着、迟疑地问道“你们是警察?”
高个汉子点了点头“没错。”
她又问了一句“杀人的事你们管不管?”
那个汉子说道“我们专管杀人的事。”
她“噗通”一下给他跪下了,手脚并用爬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腿,声音嘶哑的说道“我闺女是被人害死的,你们帮帮我吧。”
话一说完,她泪如雨下,却不再喊叫了。
王宇蹲下身把她从地上搀了起来,她的眼神里有企盼、有不甘、有委屈、有信任,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王宇的双眼。
王宇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妇女不是在胡闹,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死去的女儿讨回公道,她的女儿是谁?她是怎么死的呢?
在市医院的会议室里,重案队四人对一男两女三个农民进行了询问,了解了基本的情况。
中年男人是柳川县下河乡西湾村的支书黄友忠,两个妇女一个叫杜玉梅、一个叫杜玉枝,她俩是亲姐妹。
杜玉枝是妹妹,她有个女儿叫柳玥兰,今年二十八岁,昨天上午九点多钟,在自己家中被女婿高志祥打了一针后犯了急病,送到市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
市医院给出的死亡原因是“爆发性脊髓炎急性发作”,杜玉枝不相信这个结果,来市医院要说法,和医院的相关工作人员发生了冲突。
支书黄友忠年轻时当过兵,在村里做支书多年,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给王宇等人做了细致的讲述。
柳玥兰的女婿高志祥今年二十九岁,是县医院的化验员,他们有个男孩,今年四岁了。
他们的家在县城里,上个月柳玥兰还带着孩子回村里住了二十多天,身体健健康康的,怎么才回去不到十天,就得急病死了呢?
昨天下午柳玥兰的遗体就拉回了县里,高志祥在家里简单设了个灵堂,今天早上才派人来通知了娘家人,说是下午就要安葬。
杜玉枝不相信女儿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让丈夫去县公安局报案,她来市医院讨说法,黄友忠和杜玉梅是两口子,就陪她一起来了。
了解完基本的情况,王宇他们一时也难以决断,这事儿发生在柳川县,不归他们管辖。
正在想着怎么把柳玉枝几人先安抚住,王宇的手机来电话了。
王宇接起电话来,是马志打过来的,问他们在哪儿。
王宇告诉马志,他们在市医院,把这边的情况讲了一下。
马志对王宇说,就是因为这个事给他打电话,柳川县公安局认为这很可能是个刑事案件,请求市局协助,赵国峰副局长指示,由重案队赶赴柳川县,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共同查办该案,让你们即刻出发。
接到命令后,王宇安排巴鲁阁和崔海先在市医院了解一下救治柳玥兰经过及相关事项,稍后在柳川县汇合,他带着唐晓棠直奔柳川县公安局。
开车进了柳川县城,把随车跟回来的黄友忠、柳玉梅、柳玉枝放下,嘱咐她们先回村里不要离开,等着公安局来人了解情况。
然后王宇让唐晓棠径直开车进了柳川县公安局院里,刚把车停下,闻声从办公室出来的李局长和李明堂就迎了过来。
几个人寒暄了一下进到屋里,李局长让李明堂把情况给王宇他们介绍一下。
李明堂现在已经恢复工作,和柳玉秀结了婚,并且担任了柳川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大队长去外地培训,现在是他主持刑警大队工作。
李明堂介绍说,柳玥兰四天前去县医院看过病,医生诊断,可能是“内耳眩晕症”,症状较轻,先打几天庆大霉素看看情况。
她的爱人高志祥是县医院的化验员,打针这种小事自己就可以做,开了十支庆大霉素针剂就回家了。
昨天上午九点多,柳玥兰吃了早饭,高志祥给她注射了100葡萄糖加维c,之后就头痛难受呼吸困难。
高志祥找人找车把她送到市医院抢救也没救过来,市医院下的结论是““爆发性脊髓炎急性发作”,把遗体拉回来准备今天下午安葬,柳玥兰娘家人知道后不干,就报警了。
上午柳玥兰的父亲来县公安局报案,说他女儿是被害死的,为了慎重起见,李明堂立刻带人去了高志祥家,封闭了现场,把所有人员带离,控制了高志祥。
县局的法医对柳玥兰的遗体进行了初步检验,没有发现中毒或是疑似他杀的迹象,不敢随便下结论,所以请求市局协助调查。
王宇听完后,要求去现场看看,李明堂就带着他和唐晓棠去了高志祥家。
高志祥家在县城西北的霍家寨村,是个独门独户的大院子。
这会儿院子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院门口站着三四个穿制服的民警,不停的驱赶着想要进院子里看看的村民。
李明堂带着王宇和唐晓棠进了院子,院里是一溜大正房,东面砌了一道砖墙,给这边隔出三间正房,水泥磨就的地面,非常齐整。
西墙下搭了个简易的灵棚,里面摆放着一口红漆棺材,棺材前面摆着个供桌,上面放着些香火纸烛、水果点心之类的供品,地上放着个烧纸用的黑沙盆,地面上飘散着烧完纸留下的黑灰色的灰屑。
李明堂往东墙那边指了指,告诉王宇那边是高志祥父母家。
进了正房,这是普通的农村房屋格局,东面的一间隔开是个卧室,西面两间打通,是客厅兼厨房。
客厅里面桌椅散乱,地上满是烟头纸屑。
王宇推开东屋的门往里看了看,炕上凌乱地放着几床被褥,靠近窗台的炕上,放着一张红漆小炕桌。
炕桌上面放着一支100注射用的针管,针管上带着一支静脉注射针头。
在针管旁边放着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缸子里有半缸清水。
窗台上放着一瓶注射用的葡萄糖水,还有一个维c注射针剂的包装盒。
王宇问李明堂“高志祥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给柳玥兰打的针吗?”
李明堂说“对,这个我们核实过了,而且这间屋子里东西都没有动过,我们这里的人有这个讲究,要等人下葬了才能收拾这个屋子。”
王宇对李明堂说“你们这个风俗可是太好了,但愿现场没有被破坏。”
唐晓棠弯腰看向炕桌下面,她对王宇和李明堂说道“你们看看那里,有一张纸。”
王宇和李明堂凑过去往炕桌下面看,发现在炕里面靠窗台的位置,有一张折叠着的白纸。
李明堂要伸手去拿,王宇拦住了他“李哥,咱们不要动这里的东西,都交给技术上来做吧。”
李明堂收住手,尴尬的说道“乡下待习惯了,这些规矩都快忘啦。”
唐晓棠打岔道“李哥,我玉秀嫂子好吗,我还真想她呢。”
李明堂笑了“她好着呢,上次去市里你和崔海带着她和牛牛可玩好了,娘俩一直念叨你们呢。”
“哎,小唐,你和小崔”
王宇连忙打住李明堂的话头“李哥,她俩是姐弟,小唐的未婚夫是咱们厅里重案大队的。”
李明堂有点不好意思了,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外面乱糟糟有人吵闹。
他打开房门到了院子里,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七八个男女要往院子里冲,门口的几个民警有点要拦不住了。
李明堂紧走几步到了门口,对那个带头的男子说道“高志吉,你想要干什么?”
高志吉激动的说“李黑子,你也是柳川人,人死了讲究个入土为安,你说我要干什么?”
李明堂的黑脸阴沉下来,对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