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初至吴县(1 / 1)

秦农 玉米粒皮皮 3419 字 2020-01-05

十二月的会稽郡吴县,天气阴冷中带着充足的水分。

穿着麻布衣的雇工们推着装了货物的大车,即便已经是冬日,他们麻布上衣的衣袖依旧高高挽起。用尽了浑身气力,汉子们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吴县地区,商末属“勾吴”国。周时,境内先后成为吴、越、楚三诸侯国辖地。其西包五湖(太湖),东含阳澄湖,水陆交通便利,号称“水乡“。

张鹏一行人先是乘船入海,然后沿着海岸南下,在十二月末才停靠在会稽郡。同行的楼船士则继续向南航行,目的地是闽中。

在距离县城门不远的一处衡门下,半敞着的铁肆门口,挂着一面写着“刘”字的幡子,铺子斜对着贾市的入口。外面的简陋木板搭建的摊位上摆满了新锻的农具、刀具等各色铁器。通红的炭火使得周围的温度要热得多。

一个三十来岁高大壮实的汉子正轮着铁锤挥汗如雨,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破短打,胸襟不仅敞着连袖子都撕没了。挥起的铁锤甩出风声,汗水随着肌肉的颤抖挥洒。

这汉子人称“大刘”,乃是吴县数一数二的铁匠。此人性子豁达得很,往常逢人便笑。可这几日却不知为何,少言寡语了起来,眉头一直紧锁着。

在铁肆旁边则是其他小贩,做买卖得靠吆喝。

“鸡子!今儿个新下的鸡子!”

“竹篓!新编的竹篓!”

“哐!”这一锤的力量突然很大,火星飞溅,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铁匠大刘的生意从来不需吆喝,他的锤声就是最好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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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了码头的雇工们放慢脚步的时候,小贩们的吆喝就格外卖力起来,却没人敢挡了这些雇工的路。居高临下看向港口,航船几乎挤满了港口,直立的桅杆如同密林。

船上挂了各家旗号,捕鱼的时候各路船只还会自行结成船队。不同的船队,不同的渔民,各色的旗帜在风中飘动,须得很好的眼力才能准确判断。

大刘抬头扫了一眼,见没有自己要等的船,就继续低头打铁。这时,远处却响起了开道的铜锣声。这锣声明显是大吏出行的动静,那帮小贩们片刻间就安静许多。

有占道经营或者占了贾市外面的地方的农贩,下意识的收拢起自己的农货来,哪怕是卖不出去,好歹还能自己吃了。若是被秦吏收了去,那可就是大损失。

片刻之后,就见一队人马沿着大路走来,鸣锣开道的正是一队吏役。

大刘也停止了挥锤,站在自家的摊子旁边眯着眼睛远观。已是下午时分,从贾市向县门口处望去,正好对着偏西的太阳,阳光刺得人不敢睁开双眼。

就见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黑脸秦吏乘坐着被吏役牵着的马匹,慢悠悠地逛了过来。黑脸的秦吏身后,是一个独自驾马的官吏。这两人后面,有一步行的铁塔汉子,东张西望的似乎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十分惹眼。

阳光给这一行人镶嵌上了金边,再加上秦吏一向冷峻,所以黔首们敬畏的俯首下去不敢直视······

但恰恰就是这样一个让黔首们惧怕的秦吏,路过贾市的时候,向大刘的铁肆扫了一眼。

收回目光,张鹏费力地在马上腾挪了一下,改变了屁股的着力点。

他前世的时候根本消费不起骑马这种高级运动,在老家的时候只坐过几次骡子拉的大车。一开始还充满了新鲜感,可不到半个时辰,就有点遭不住了。

秦代没有马镫和高桥鞍,人在马背上只垫着一块被磨得发亮的毯子。这一路行来,从头发尖到脚指头,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似的。

看着司马欣一脸嘲弄地神情,张鹏又挺直了僵硬的腰杆,端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派头十足。

一路步行的硕崇拜地盯着自家大兄,既羡慕又自豪。张鹏自然不会对他隐瞒南下的内情,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本以为大兄是遭了欺辱的,可不成想到了这蛮荒之地,竟然反倒比在陈县时还有面子。

对于秦代的冶铁技术,张鹏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铁器已经逐渐普及,就连这次随行的楼船士们用的也不再是青铜兵器了。前世他对炼钢这部分从没有过接触,只是听老人讲过早些年大炼钢铁超英赶美的时候,村里起了很多高炉。

有些高炉并没有拆掉,成了张鹏童年时经常和小伙伴玩捉迷藏的地方,所以他对高炉的构造还比较了解。

秦代并没有开始盐铁官营,所以如果想要发展钢铁行业,技术过硬的铁匠就不可或缺,于是这才有了张鹏在人群中看了大刘的那一眼。

“恭请上吏移步。”一个吏役在马前说,话音打断了张鹏的沉思。

再一抬头,就见县寺正在眼前。他转头和司马欣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二人双双下马。不过司马欣一抬腿就落了地,张鹏却左右为难地无处借力,要不是有吏役上前扶住,恐怕还要闹出笑话。

吴县是此次南下的中间站,到此就要走陆路了。毕竟楼船士是要直奔前线的,不可能总是护送他们。所以张鹏和司马欣一商量,干脆让张鹏的民船返回陈县,他们走陆路去闽地。

这不,来会稽郡的治所吴县,就是借人护送来了。

却说大刘与那黑脸的秦吏对视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只听旁边有人开始嘀咕,“看着面生,这是何处来的上吏,派头到不小,还让吏役开道!”

“大概是老秦之吏吧?”旁边有人冷笑着说道。

会稽作为偏远之地,不服王化者甚众。作为新民,也就是被征服地区的黔首,对老秦人的印象很不好。前些年还打生打死的结下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因为统一了就冰释前嫌?没有几代人的慢慢消化,矛盾是不可能消弭于无形的。

听到这样的指控,一众小贩们纷纷点头称是。一位卖竹篓的游商用酸溜溜的语气怒道:“哼,那些老秦贼们连做乞儿都比别人多要三分,现在竟然让吏役开道,真是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