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唇红齿白，笑容灿烂，扶着自行车站在不远处。

郑琼妹愣了一下，先是惊喜地说：“是你？”

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的窘态，马上转身背对杨卫成。

“哈，这么巧，又见面了。”杨卫成推着自行车走过去，背景画面是，一个泼妇，被另外两个泼妇追着满街跑，好多户人家都出来看热闹。

其中腰粗如水桶的一个女人，直接抓住琼妹舅妈的头发，使劲往地上摁，另一个则骑上去开泼。

“哎哟，你们打我干嘛？死女人！”舅妈骂一句，立刻遭回骂两句。

郑琼妹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好爽。

舅妈那狼狈的模样，又让她联想起自己母子几人这两年的辛苦生活，禁不住眼睛湿润。

她趁人不注意，敲敲擦掉眼角的泪水，回头冲杨卫成笑：“谢谢你，你要去哪？”

“海边，你现在有事么？不如陪我一起去啊，我一外地娃……”杨卫成笑着说。

“好啊！”郑琼妹欣然同意。

杨卫成推着车，和她一起并肩前行，经过战场时，他将大团结往其中一个女人口袋里塞进去。

“大姐，加油！”他拉了拉拳头，声情并茂地为她们鼓劲儿。

那大姐扭头看看兜里的钱，冲他喜笑颜开：“放心吧大兄弟！”转回头又是一爪子挠在舅妈脸上，一声惨叫。

杨卫成咧嘴：“哎哟，这指甲，这力度……人间惨剧！琼妹咱走吧。”

他的口吻和表情，惹得郑琼妹扑哧一笑，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我得先回去换身衣服，顺便能带我妹妹一起去吗？”她指了指旁边的房子。

杨卫成点头：“当然可以。”

郑琼妹欢欣雀跃，一溜小跑回到‘家’中。

不过她的家，却不是那栋在当下还算漂亮的房子，而是房子旁边搭的窝棚。

不一会儿，她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扎好，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出来。

小女孩长的和她挺像，看来是姐妹俩，乖巧可爱，扎着两只羊角辫。

“叫哥哥呀！”

“哥哥。”

来到杨卫成跟前，郑琼妹牵牵妹妹的手，教她叫人。

杨卫成冲她招招手：“小妹妹你好啊，叫什么？”

“菜妹。”小女孩怯声怯气地回答，一个劲往姐姐身后躲。

杨卫成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淤痕，青紫指印。

他愣住，甚至忘记询问小女孩，为什么要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走吧，我们一起去赶海。”郑琼妹手里还拎着一只鱼篓，笑吟吟冲杨卫成道。

“好啊，走吧！”

杨卫成一把捞起菜妹，让她坐在前梁上，自己蹬上车子，不等他招呼，郑琼妹就很自觉地跳上后座。

他就这么嘎吱嘎吱，踩着车轱辘，载着姐妹俩前往海滩。

郑琼妹坐在后座，一点都不感觉颠簸。湿热的海风吹拂衣角，好像也吹跑了她的烦恼。

“哼哼哈嘿，快使用双节棍……”

她甜美的歌声飘来，正在卖力蹬车的杨卫成禁不住咧嘴灿笑。

海滩上，大家玩的很开心，捡贝壳，赶海，两个大哥哥大姐姐都是海边长大的娃，不知不觉捡满鱼篓。

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来了个露天野餐，一直闹到傍晚，尽欢而散。

晚上杨卫成把姐俩送回‘家’，叮嘱她们照顾好自己，便准备骑车离开。

突然他听到正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便回头一看，那个恶毒舅妈怒冲冲地拎着棍子跑出来。

可舅妈刚准备向郑琼妹冲过去，却看到杨卫成，顿时打个寒噤，又转身钻进屋。

她已经知道，自己今天挨打，是因为这个小伙子。

“嘿嘿，没事啊，你尽管动手。从今天起，你打她们一巴掌，第二天我就有十巴掌等你们。你打她十巴掌，我就有一百巴掌等你。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脸皮厚，还是老子的手段硬。”

杨卫成车子一支，走到她大门口，指着门高声道。

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坏了恶毒舅妈，却成郑琼妹姐妹几个的坚强靠山。

郑琼妹原本牵着妹妹的手，此刻激动地握紧，小姑娘疼得直皱眉头：“大姐，我疼。”

“啊，对不起。”郑琼妹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脸红耳热，不小心弄疼妹妹了，“走吧，我们进去。”

她其实想回头跟杨卫成说声谢谢，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往屋里走去。

她脸火辣辣的，心也火辣辣的，嘴里居然哼起：“哼哼哈嘿，快使用双节棍。”

郑琼妹的母亲重病在床，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她支起身子，虚弱地问：“菊妹，怎么了？”

菊妹比菜妹大两岁，在家照顾妈妈，没跟去海边。

她告诉妈妈：“有个大哥哥在骂街呢。”

“骂谁啊？”

“骂舅妈。”

可怜瘦弱的寡妇眼睛眨了眨，突然脸色泛红，眼睛发亮。

四处漏风的门板被推开，郑琼妹带着小妹走进来。

“琼妹，那个后生仔是谁啊？”妈妈笑吟吟地问她。

郑琼妹脸通红：“一个朋友。”

她假装挂鱼篓，其实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了。

“你们在拍拖吗？”妈妈问。

郑琼妹脸瞬间如火烧云：“哪有，妈你别瞎说啦，我才多大呢。”

“呵呵，十九岁啦，我像你这么大时，已经有了你。”妈妈慈祥地看着女儿的侧影。

凹凸有致，身材窈窕，不知何时，当初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俨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这些年，孩子吃尽了苦，母亲就想让她嫁个好男人。要健康，要有人品，别像她，一辈子活得苦。

“妈，我这里有贝，给你煮粥去！”郑琼妹借口溜掉，一路都低着头。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一直泛着甜蜜的笑。

却说杨卫成回到宾馆，回味着今天和郑琼妹相处的场景，越发觉得她善良美丽，但命苦。

“这丫头嗓门真好，没准儿将来能成歌星呢。哎呀，我把老周的歌给了她，也不知以后老周会不会恨我咧？”

想着想着，他进入梦乡。

商行效率很高，第三天，杨卫成就被通知放款成功。

拿了款项，杨卫成特地却找雷震。他估摸着，雷震应该在之前那银行，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人，又不愿意被那个添狗李经理骚扰，便告辞离开。

“山水有相逢，以后总会再见的。”杨卫成暗道。

公司有了，钱也到位了，接下来就是买地。

杨卫成第一件事，就是赶往土规局。

他需要知道，当下还有多少、哪些土地在拍售。

赶到土规局门口，杨卫成就傻了眼，这门槛是真难进啊。

那守门儿的老大爷，脸跟包公似的，拿着个小收音机听《帝女花》，边听边跟着哼唱。

杨卫成叫了几声，他都不带搭理的。

铁门锁着，不让外人随便出入。

知了们在树丛里吱吱呀呀地哼着，奏响一曲烦人交响曲。

杨卫成叫了两次，便心里有数了。

这老头虽然看起来50多了，但远没达到耳聋的程度，否则人家也不会让他来守大门。

他想了想，转头朝旁边街里走去。

这条小街很热闹，烟火气足，卖什么的都有。

杨卫成溜了一眼，买了一杯凉茶，外带一斤橘子。

再一次回到土规局门口，杨卫成远远看到有个人从外面走到门房里，似乎放下一包东西，接着又脚步匆匆离开。

看那人装扮，应该是在机关单位上班的。杨卫成也没多想，拎着东西直奔门岗。

咚！

杨卫成把东西往桌上一放，笑眯眯地叩叩桌面。

“大爷，天儿这么热，我请你喝杯茶，吃点水果啊！”

橘子这年月仍是稀罕物。

那老头闻到凉茶味，睁开眼，一脸漠然。可当他目光落到橘子上时，却是骤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