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是这只哈巴狗！”

杨卫成暗骂一句。

李经理一脸嘲弄地看着他们：“怎么，您二位也来打篮球么？哟，是老雷啊，您这气色不好啊，能打球嘛？哦对了，我差点忘了，现在您多的是时间休息，打球不成问题哈！周副行，不对，周行前几天还念叨您来着。”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事情基本已经确定啦！周德权会顶替您的位置，您可别伤心啊，提前退休挺好的，安心养病。”

他将篮球在指尖转动着，估计想要炫耀来着，可转了四分之一圈就掉了。

雷震脸色更难看。

他也是工作多年的人，平日里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对人性自然有所了解。

人走茶凉，这世道就是如此。

但他真没想到一个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像条狗一样的人，有朝一日会翻脸无情到这种程度。

篮板下算上刚来的杨卫成和雷震，总共就4个人，刚才李经理一直和另一个小伙子玩。

那小伙子见势不妙，找个借口开溜了。

杨卫成点上根烟，深悉两口，腮帮子凹陷下去。

抽了两口，他指头一弹，那烟便带着一道火光，飞到李经理脑门上。

“咝！”李经理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捂着脑门怒视杨卫成，“姓杨的，你别给我找不自在，要弄你，我有的是办法！”

杨卫成一脸心痛的凑上去：“哎呀呀，怎么搞的，你说我这眼神变得这么差呢？来爸爸吹吹……”

他的热情好似一股浪潮，直接把李经理弄懵。

硬掰开李经理的手，杨卫成巴掌啪啪两下拍在他脑门上，边拍边骂。

“该死的，你真是不长眼，去哪不好，非跑这里来！打死你算了，不痛哦，好儿子。”

雷震在一旁看了，真是哭笑不得。

李经理又羞又怒：“杨卫成我警告你，马上道歉！”

“对啊，马上道歉！”杨卫成目光逐渐阴冷，一字一句道。

李经理心生怯懦，后退两步，嘴唇哆嗦着：“好，好，我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咱们走着瞧！”

他怒冲冲转头，抱着篮球拿起衣服就走。走得太急，出网栏时，还一脚踢在了门柱上，疼的大叫一声，一瘸一拐地离去。

杨卫成冲他的背影大笑三声，而后对一旁沉默的雷震说：“雷大哥，走起！”

雷震勉强点头，其实现在他什么心情都没有。

原本职业生涯一番风顺，往后还有更长远的规划，却被一场意外的昏迷击溃。对手趁机上位，小人得志，他心里郁闷。

咻！

篮球飞掷而来。

“打球！”杨卫成喊道。

雷震被迫跟着他的节奏走，慢慢跑动起来。

杨卫成当然不是傻子，知道雷震已经四十好几，又有慢性病，体力不比小年轻。

所以他打球的时候，跑的很慢，慢到误以为自己是闪电。

并且在二十分钟时间里，他们休息了四五次。

饶是如此，雷震依旧累得不轻，停下来后，便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

“唉，真是老啦！”他一边擦汗一边说。

杨卫成嘿嘿一笑，递给他水壶：“喝点，补充水分。”

“为什么带我来打球啊？”雷震接过水壶，不解地问。

“生命在于运动。”

杨卫成也不打算跟他解释的太深，毕竟这是1988年，国人对健康、养生，还没太重视。

他准备慢慢带着雷震，运动搞起来，反正自己也不知还会在这里呆多久。等雷震发现运动的效果，自然就懂其中的道理了。

从这一天起，杨卫成几乎每天都要穿越半座城，陪着雷震慢跑或者打球。

篮球场和李经理‘偶遇’之后的第四天，他忽然接到通知，限期还款。

通知称他是高风险客户，银行准备收回贷款。

用脚趾头杨卫成也能想得到，这肯定是李经理搞的鬼。

还款？那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杨卫成一是咽不下这口气，二是留着这钱另有他用。

第二天一早，他收拾整齐，吃完早饭气势汹汹往银行而去。

银行刚开门，大家还在打扫卫生，李经理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坐在沙发里看报纸。

突然外头传来嘈杂声：“哎哎哎，你这人怎么搞的，不能进，我们还没正式营业呢！”

拦不住的杨卫成，像一头小老虎一样冲到这隔间办公室来。

一看到他，李经理心里就是一哆嗦。

他放下报纸，慌忙站起来，指着杨卫成道：“你干嘛？给我出去！”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是什么让你误会我有那么听话？”

杨卫成笑嘻嘻地走到沙发旁坐下，随手点根烟，慢吞吞地抽着。

看到茶几上有个精致的花瓶，便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

李经理不抽烟，也闻不得烟味。

平时办公室被他收拾的一尘不染，花花草草弄的整齐活泼，空气清新。

杨卫成一来可好，又是烟臭，又是脚印儿，还把他最喜欢的、刚擦干净的水晶花瓶给捏上手印。

李经理感觉浑身发毛，暗暗咬紧牙，在心里嘶吼。

“不能表现出没素质的样子，咱跟他不一样！”他心里宽慰自己。

看着杨卫成那嚣张的样子，李经理又觉得好笑。

嚣张对吧？你现在尽管嚣张，回头就让你哭不出。

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情绪，坐在杨卫成对面。

“我知道你来是干嘛的。”李经理道。

杨卫成点头：“对嘛，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人，不能办没脑子的事。你凭什么违约，要我提前还贷？我贷款到现在，每个月六万多足额还款，没欠过吧？”

“没有。”李经理道。

“那你给我找出一条来，找出来我就还你钱。”杨卫成道。

“杨老板，您可别这样说，您又不是欠我钱。”

杨卫成越急，李经理就越感到开心。

为什么急着要收回这笔贷款？

因为他的新上司周德权有个亲戚做生意，也需要一大笔资金。

其实李经理手头，有两笔即将回笼完毕的资金，完全不必催着杨卫成返还。但谁让这小子得罪自己了呢？

李经理越想越得意，眼睛里的杨卫成，直接就变成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在案板上无助地蹦跶着。

啪嗒、啪嗒！

尾巴拍着案板，被他一刀给斩断。

“哈哈哈！”李经理禁不住笑出声来。

突然一张大脸盘子出现在眼前，李经理吓一跳。

是杨卫成，他正像观猴戏一样看着自己。

“你干嘛？坐回去！”李经理忙向后靠。

“哦，我看你笑出猪腔，觉得好奇而已。”杨卫成笑了笑，“怕不是染了猪流感么？”

“什么猪，你怎么骂人？既然你来了，先把还款合同签了，我们银行下午就安排划款。”李经理没好气地说。

杨卫成没开腔，心里琢磨，我不能让这小子好过，可该怎么办呢？哎，牙有点痒啊。

他的沉默，被李经理解读为无助，越发开心。

丁零零！

办公桌上电话急响，李经理轻蔑地瞥一眼杨卫成，起身接电话。

听筒里传出声音的刹那，李经理面色急转：“是你啊兆飞，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有空。昂，好好，可以的。”

挂断电话，他朝杨卫成道：“我马上要接待一个重要客人，你先走吧。”

“我走？走哪去啊？事儿你还没跟我掰扯清楚呢。”杨卫成翘起二郎腿，再点一根烟。

屋子里烟雾缭绕。

李经理气的浑身发抖，赶紧去把小气窗打开，用本子扇风：“你这人素质太差，不要抽了，一会儿有重要的客人要来！”

“是吗？那好，我在这里等着。”杨卫成笑嘻嘻道，“等你会见完了咱接着聊，免得一趟趟跑我嫌麻烦。”

李经理吐血，怎么遇到这么个无赖？

赶不走杨卫成，他只好任其呆着，大不了一会去楼上会客室见那位就是了。

没多久，两人骑着自行车，先后出现在银行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