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杨卫成在屋子里都快无聊到打瞌睡了，门外才传来汽车喇叭声。

他从沙发上伸个懒腰站起来，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缝隙向外张望，看到身材婀娜的柳若凡下了车。

柳若凡提着包，又跟车上的人交代了几句，才转身进院子。

杨卫成赶紧躲到门背后，准备给她来个惊喜。

砰！

房门被大力推开，门板重重砸在杨卫成脑门上，可怜的家伙还没站稳，便两眼一黑，差点昏倒。

“哎哟！”

柳若凡被这一声惨叫吓得一个趔趄，赶紧探头去看。

“我说弟弟，你幼稚不幼稚啊！”她哭笑不得地问。

杨卫成捂着鼻子：“可怜我的高且直，招你惹你了，不能好好进门吗？告诉你，我要是破了相，你得养我一辈子！”

“你祖上姓赖吧？”柳若凡好像很疲倦，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她直接踢掉高跟鞋，包扔给杨卫成，光着脚板走进客厅，一屁股窝进沙发里。

杨卫成把包放好，凑上去问：“姐，你很累吗？怎么样外边？”

“嗯，别问我这些。明天去办手续，利索点，要低调哇弟弟。”她道。

杨卫成乖巧地点头：“放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询问各自别后状况，气氛倒也是融洽。

他看出，柳若凡有心事，几次欲言又止。

“姐，灯泡的事怎么样了？”杨卫成问，“我可已经跟安德烈说了，让他也到燕京来。人家对我很满意，表示要追加一万只灯泡呢。”

“是么？”柳若凡干笑着，“我正想跟你说呢，灯泡的事。”

“咋？”杨卫成一本正经地坐着。

灯光把柳若凡的线条勾勒的很完美，明暗相间，高低错落，引人入胜。杨卫成一边和她聊灯泡的事，一边打量着她的灯泡。

那两只漂亮的眼睛，好像灯泡一样发光。哪怕是疲倦，哪怕心情不好，也无法掩饰她的美。

柳若凡早就感受到杨卫成那含蓄中略带肆意，肆意又不敢放心大胆看的目光，并且很是为之得意。

作为女人，她很为自己的身材骄傲，故意撩了撩头发。

“眼下，燕京的灯泡厂流水线都被占了，只剩下一个星派灯泡厂在生产灯泡。可是这个灯泡厂的销售经理说，最近半年的产能都给别的公司预定了。”

杨卫成瞪大眼：“这么大的燕京，就没一家工厂能产灯泡？”

“差不多……是这样。”柳若凡很尴尬地承认这个现实，“所以现在你要么回中海去，要么去周边冀省，或者津城。不过……”

“不过怎么？”杨卫成有点心烦，早知道这件事就不交给柳若凡了，搞得这么麻烦。

但是他也清楚，此时此刻，埋怨是没有意义的，只能尽快想办法。

这是安德烈对他的信任，是一个买卖人的信誉所在。处女贸易单，他可不想出任何纰漏。

要知道，在离开中海前，他已经通知安德烈尽快来燕京签合同了。万一人来，发现哪哪都好，就差灯泡咋办？

他们公司的订单是捆绑的，少一个，这单子就不算完。

北苏人做买卖有点迂腐，按杨卫成的想法，既然国内缺物资，那就能买到点什么就赶紧发回去算了。

当然，国情不同，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和原则，不能强求。

总之，关乎信誉，无小事。

“不过我估计，这周边的城市，应该也产不出多少灯泡。其实我怀疑，他们的生产线都被星派给占了。”柳若凡道。

杨卫成陷入沉思。

柳若凡把心事说出来，顿时轻松加愉快。这几天，灯泡的事一直堵在她心窝窝口，寝食难安。

“好啦，早点休息，后边那间卧室是你的，我住前边的卧室，有什么事，直接敲门喊我。”

柳若凡疲倦地站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灯泡的订单量，是这笔订单中最小的，哪怕安德烈又追加一万只灯泡，也依旧是最小的，利润在杨卫成眼里少的可怜。

可谁能想到，最后却卡在灯泡上？

第二天一大早，柳若凡起床准备叫杨卫成一起去尝尝上京的招牌早餐——豆汁儿焦圈儿加咸菜，可敲了半天门，却也没听到他回应。

“这小子怕睡晕过去了吧？”柳若凡嘀咕着，叼着牙刷推门而入。

门内床铺整洁，屋子干净，行李包靠墙放在凳子上，杨卫成原来早就起床出门去了。

他去哪了？

此时的杨卫成，正在公交上当锅贴呢。

“燕京就是燕京，几十年前人也多。”他抓着扶手，目光落到窗外。

这个月比较特殊，路上的行人较以往少很多。但一辆辆自行车，一个个紧张或轻松，年轻或年迈的脸孔，却也印证了这座古老的城市，正在迎来崭新的时代。

前世，杨卫成也很喜欢燕京，喜欢那灰蒙蒙的四合院，喜欢小胡同，喜欢坐在胡同口马路边站台旁的热情的大妈们。

这个时候的燕京市容，和后世相去甚远，却有别样的韵味。

滴滴滴！

旁边一台小轿车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将他从遐思中叫了回来。

那台车很可恶，强行从公交车头别过去，乌拉一下不见踪影。

“以为自己开火箭呢？”杨卫成一脑门黑线。

公交司机打一把方向盘，满车乘客跟着晃荡。大家纷纷咒骂那个极速超车的司机，咒他要去赶着戴孝。

车总算到站，他先到了光明灯泡厂，一个街道企业，灯泡厂却已经停产。

“哪还有灯泡啊？工人都开不出工资来！”

到了另一家灯泡厂，得知生产线被占，正在替人加工一笔大订单，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

杨卫成一整天就这么转了整座城，基本情况和柳若凡所述相差无几。

这一天下来，他竟然直接累的满脸胡茬，下巴都尖了几分。

当然，杨卫成自己是没察觉的。下午五点半左右，所有的工厂都已经下班，他也没得打听，只好先去星派灯泡厂踩点。

认准位置之后，便穿过旁边的小胡同，准备去搭乘公交车。

燕京有个名次叫胡同串子，是形容一类人。

这类人的存在，证明了这座城胡同之发达，状若蛛网，四通八达，不小心就能在里边迷路。

杨卫成身为江南人，却很喜欢北方的胡同，他沉醉在历史的韵味里，走着、看着。

“哎呀妈呀！”忽然，左手边一条胡同里，传来一女人的尖叫声。

杨卫成本能地寻声跑过去，只见几个老头老太，围着一处位置在议论。

“可怜见的，活不成了。”

“那是，肠子都出来了。”

杨卫成看到，地上有一大摊血，空气里也是刺鼻的血腥味。

他也不是没见过血，但没见过这么多血。鼻腔受到铁锈味的刺激，他想吐。

杨卫成到底忍住呕吐的冲动，道：“大爷大妈，劳驾让下，我看看咋啦！”

终于有年轻人出现，一帮老头老太赶紧让开，地上的一幕，吓得杨卫成浑身汗毛唰一下竖起。

靠墙坐着一个年轻人，左手耷拉着，右手无力地捂着腹部。有一节粉粉的东西，从他手掌下方露出，是肠子。

他身底下，大片的血，杨卫成怀疑他血快流光了。

“赶紧救人！”

杨卫成二话不说，脱掉自己的外衣，直接撕成长条，给他把腹部伤口扎起来。

“兄弟，你坚持住啊，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劳驾，请问最近的医院在哪？”

大家七嘴八舌为他指路，原来附近有三家医院。

杨卫成选了最好的一家，弯腰背起那人。一低头，看到地上一把刀，沾满血迹，便果断捡起来，咚咚咚往医院跑去。

这没准是物证，留着给巡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