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红阳医院的医护人员只记得，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刀，背着另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冲进来。

“快救人啊，医生，肠子出来啦！”

背人的男人大喊，吓得医院里医患急忙躲闪，好几分钟，才有个胆大的医生上前查看情况，并马上让把伤者送进手术室。

杨卫成觉得那天自己是傻的冒泡了，就这么冲进去，人家肯定把你当坏蛋啊！

果不其然，没多久几个巡捕就接到消息过来了。

“小伙子，跟我走一趟吧。”

一年长的巡警直接走到杨卫成跟前，和颜悦色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杨卫成点头，手一抬，吓得几个巡捕赶紧后退，原来他手里拿着刀呢。

“你别激动啊小伙子，有什么事好好说。”巡捕道。

“你们也别怕！”杨卫成笑道，“这是我在那人跟前捡的，可能是凶器。”

那年长巡捕松口气，找医护人员要了个口袋，让杨卫成把刀放进去。

“思想意识还不错，还知道拿着凶器。”年长巡捕道，“那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啊，协助调查。”

杨卫成满口答应，后来才知道，自己那天根本是被人当成犯罪嫌疑人了。

他们把他带到刑巡捕队，又是做笔录又是车轮战问询，折腾了一宿。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巡捕才放他走：“伤者醒了，说你是救命恩人呢，你可以走啦！”

放他走的，还是那个年长的巡捕。

杨卫成嘿嘿一笑：“您瞧，我做好事还得被关，怎么都得补偿我一顿早饭吧，而且得专车送我回去，不然我这身衣服还不把人吓死。”

“得，我请你吃早饭，吃完饭送你回去。”

老头儿倒是挺爽快，请他吃了顿丰盛的早餐，杨卫成这才心满意足地蹭巡逻车，回大兴住处。

刚进门，他就听到柳若凡焦急的声音。

“你死哪去了？知不知道这里是燕京，不是你老家，也不是中海？”柳若凡的声音和眼神，都像锥子一样。

杨卫成感受得到她的焦虑，顿时心生愧疚，但也得解释啊：“我……”

“我什么我？你来之前我就跟你说了吧，这里是燕京，万事要低调，要谨慎，你倒是说，死哪去了？”

“我……”

“我什么我，你倒是说啊，死哪去了！”

杨卫成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上手捂住她嘴，飞速地说：“我倒是想解释来着，姐你给我机会了吗？我昨天做了件不该做的好事，被巡捕们带走啦！”

巴拉巴拉，说一顿，松开手，他疲倦地坐进沙发里。

柳若凡越听越心惊肉跳，大口喘息，瞪着眼，惊恐地看着他。

原来这时她才发现，杨卫成一身都是血，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

“啊！”她尖叫，“怎么了卫成，受伤了吗？你快起来我看看……”

感觉老妈若还在世，也不会比她更着急、担心了吧。

无论如何，杨卫成很感动。

“我没事，这些血不是我的。”杨卫成嘿嘿地笑。

“谁担心你了，我怕你弄脏我沙发，快去换衣服吧！”柳若凡催促道。

杨卫成答应着，进房换衣服。

“脏衣服扔门口啊，别搁屋里。”柳若凡在门外喊。

杨卫成咔咔打开门，衣服随手扔出去。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却发现柳若凡居然在手洗他的血衣。

“衣服上有血，必须用冷水手洗才能洗干净。”柳若凡解释道。

这年头，洗衣液之类的新鲜玩意儿还没出现呢，洗衣粉、肥皂去污能力也没这么强。

杨卫成又是好一阵感动，这身衣服他本打算扔掉来着。

何况，柳若凡也不是那种会做家务，尤其是手洗衣服的女人吧。

这天，他对柳若凡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原来她不只是一个会咆哮，脾气大，娇滴滴的大小姐、女强人，生活里，她也有小女人的一面。

那场血光，一直存在于杨卫成的噩梦里，之后好久都不曾散去。

但血光、噩梦，都只是夜晚的事，白天他还得为买卖操劳。

每次累到走不动路时，他就咒骂自己：“好好的倒卖国库券不行吗？非得做这吃力不赚钱的买卖。”

第三天，安德烈来了，公司的注册大事也完成，双方在公司签订合约。

签合同之前，杨卫成先去拜访了一下燕京的朋友——张桂芝、谢中玉两口子。

这两人曾在北苏做买卖，又是教俄语的，到时候谈合同条款，他们做翻译最合适。

张桂芝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做了一餐好菜请他吃饭。

席间，聊了聊别后状况，杨卫成又提出自己的请求。

两夫妻当然义不容辞，满口答应，到了日子，大家齐集一堂。

看到张桂芝两夫妻，王密和柳若凡都很诧异。

柳若凡暗道：“这小子哪哪都有朋友啊，原来燕京也有认识的人。”

王密则很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对了边儿。要是当初跟着李忠瞎混，现在怕早被拍死在南岛沙滩上了。

“张姐，一会儿你只用把他们的话跟我们翻译，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懂俄语。”杨卫成悄悄对张桂芝说。

张桂芝点头：“放心吧。”

安德烈不是单独前来，居然还带了个同事。

那个叫伊万的50多岁男子，肚子很大，头皮很秃。他比安德烈更会做人，更加热情，却也引起杨卫成更多的警惕性。

合同原本签订的十分顺利，可到了最后几条时却出问题。

“我们要两万只灯泡。”安德烈说。

这一点杨卫成早就知道，所以点头微笑。

伊万却摇头：“谁说的？我们只要缺五千只了。”

“只缺五千只？”安德烈比任何人都惊讶，“你原先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伊万看了看对面的杨卫成等人，小声道：“安静点，安德烈，原先是原先，现在是现在。事实上，我已经找到新的供货商，他们有充足的灯泡供应。”

“那现在怎么办，合同又怎么办？”安德烈很愤怒，认为自己无形中做了一次小人。

伊万道：“淡定安德烈，这没什么，就按五千只来。就说公司改变了主意，我们也没办法不是么？其他的订单，依旧交给他们做就是了。”

“你让我变得没信用！”安德烈更愤怒了。

“没关系，他们也听不懂俄语不是么？”

杨卫成听张桂芝一一翻译之后，心里也很生气。

说实话，灯泡利润小，但是这件事，让杨卫成对这桩买卖的信心大打折扣。

这个伊万老儿，果然是个老狐狸。没准，他在哪弄了次品，低价入手，再回国高价卖掉吧？

像他们这种业务员，是有很多手段搞到灰色收入的。

“二位，怎么了？”杨卫成用英文问，假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合同还能继续进行吗？”

安德烈黑着脸不说话，伊万则用蹩脚的英语回答：“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们只能订5000只，甚至更少的灯泡。”

“不行！”安德烈抢在杨卫成之前拍案而起，“这件事，我得跟总部核实一下，抱歉，合约回头再签吧。”

他很歉意地看了看杨卫成，跟他们道别，转身离开三剑公司。

伊万追出去，叫喊几句，又转回头，跟杨卫成等人两手一摊：“实在抱歉，我这个同事年轻气盛，我会好好劝劝他的，那么，再见啦！”

“再见！”

大家还是礼貌地送走伊万，关上门，柳若凡冷笑道：“这老狐狸，倒是会做人，好名声全揽自己脑袋上，屎盆子扣同事头上。”

“做生意是这样的，杨总不用难过。”王密反倒过来安抚杨卫成。

这两位都是做大事的人，自然对这点贸易利润不放在眼里。

其实他们也搞不懂，杨卫成放着利润惊人的房地产不搞，非要搞什么外贸公司。

只有杨卫成自己知道，这笔订单，很可能会开启他们人生的新世界。

“没事，我岂是那么容易被击倒的？”杨卫成淡淡一笑，“何况他们回去，也会有争端的，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