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狭小的房间里，老头趴在饭桌上看每日新闻报纸，背后的炉子上，砂锅里煮着粥。

咕嘟咕嘟的响声，以及阴沉的背景音，让人抓心挠肺。

终于，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老头被家里的异常声响吸引，转头一看，遍地是水。

他起身追源，却滑倒倒在地。

阴风吹的报纸落入水中，湿漉漉裹住他的脸，没想到每日新闻，竟然成了绝命新闻。

他无助地乱抓乱挠，抓翻砂锅，滚烫的粥洒他一头一身。

痛苦的挣扎，凄厉的惨叫，画面惨不忍睹。

报纸被热粥烫软，彻底堵住了他唯一的生路。

粗糙的画面闪烁着，漆黑的录像厅里，这一幕紧紧揪住观众的心。

看着一帮老爷们儿被吓成这样，杨卫成觉得好笑极了。

时代一直在变迁，一直在进步啊！

“这电影我都看好多遍了。”

吕星拿着两瓶冰镇汽水走进来，递给杨卫成一瓶。

“一个月多少钱啊？”杨卫成接过汽水，随口问。

吕星回答：“15块，低是低了点，胜在稳定，按月开支，还清闲，我有大把时间可以复习。”

“稳定？怕你不是个喜欢稳定的人吧？”杨卫成笑道。

吕星沉思片刻：“你说的对，稳定如温水煮青蛙，对我来说只是暂时的。”

“嗯，我支持你，你得加油。”杨卫成说，“预祝你出国顺利，干汽水。”

“哈！干汽水！谢谢～”

两人碰了碰汽水瓶，叮咚作响。

“你们小点声，还让不让人看录像了？”有观众回头骂。

两人于是相视一笑，放低音量。

看完一场录像，杨卫成告辞离开，临别时少不了互相鼓励。

吕星这人，始终是不卑不亢，给人一种沉稳聪颖的感觉，做大事的人。

搭乘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清水小镇，杨卫成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故乡的空气，真特么香甜！

到家已经7点多，早就过了饭点儿，杨卫成肚子饿的叽里咕噜叫，拎着一大包东西往家走。

大街小巷，炊烟袅袅，饭菜香气飘满空。

这时节的小城，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今天是礼拜六，杨卫成刚迈进家门，就听到杨玉娜挤兑二哥：“笨死啦，这个是一元二次方程，二次！你得这么做……”

“哦……”杨卫宁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杨卫成偷笑，原来老爸小时候真的是……笨的够可以，亏自己小时候，他老吹嘘当初多么多么学霸，还扬言要做亲子鉴定，非说是出生时从医院抱错。

要不是老妈强拳干涉，杨卫成——杨冠宁——怕是要落个别人家笨娃的罪名。

却说小院里，花红柳绿，生机盎然，小厨房里传来炒菜声，院子水龙头旁边，崭新的小天鹅自动洗衣机正在运转，轰隆隆作响。

这是杨卫成委托李东为家里买的第三件大件，电视机、冰箱、洗衣机，早日让家里过上现代化的生活嘛！

杨卫成又看向厨房，一道婀娜的身影，正在灯光下忙碌着。一阵子不见，林依依越发清瘦，却也越发惹人怜爱。

青春的气息，掩藏在这烟火气中，让人看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本来就心不在焉的杨卫宁马上跑出来，惊喜地叫着：“大哥，你可算回来啦！”

他直接飞扑到杨卫成怀里，紧紧抱着他，一点都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

杨卫成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笑着问：“又不好好做作业？将来怎么考大学啊？”

这话，以前老爸经常跟他说。

“哥？你可算回来啦，二哥又考了个倒数第一……”杨玉娜也追出来，开始告状。

杨卫成笑眯眯地说：“没事，今天偷的懒，都会化成明天的泪水。今天撒的汗水，都会成为明天的基石。走吧，我给你们带好东西来了，国外的哟！”

杨宇宁顿时兴奋地跳起来，吃力地帮他把口袋抬起来，哥俩进屋。

杨玉娜愣了一下，看着大哥的背影，嘀咕道：“耶？！我大哥说的好有哲理啊！”

厨房内，林依依穿着围裙，正帮大家做饭。

杨卫成回来，她是听到动静了的，只是假装听不到。

假装听不到，其实是因为心情慌乱，小鹿乱撞，出去见到了，不知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每次杨卫成离开家，林依依都万分不舍。他不在的日子，伴随她的都是绵长的思念。

可当他回来，林依依却又很是无措，这很矛盾。

昨天立冬打传呼给她，告诉她杨卫成已经回国，并且说今天自己回从中海回来。

“依依，你可得为我做顿好吃的！”李东道，“好久没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这顿饭，的确是李东先预定的，但是林依依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觉得杨卫成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真回来了。

锅里不是红烧肉，是东坡肉。

两者有点像，但杨卫成爱吃东坡肉。

带着弟弟妹妹一进屋，口袋就被两只小狼崽子给抢走了。

“哇，这是什么，好有趣啊！”杨玉娜首先拿到的是一盒北苏巧克力，纯可可脂，比较健康，相对也很便宜。

这年月，国内的糖果等物件还是少，孩子们的乐趣远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多。

“这个娃娃好奇怪，没有脚的，哎？里边还有呢，哇，还有个！”杨宇宁跟一个套娃彪上。

杨卫成坐在沙发里，笑吟吟地看着‘弟弟妹妹’们翻东西，感到由衷的幸福。

拼搏是为啥？为的就是让亲人们幸福，这是杨卫成目前为止，比较浅薄的感悟。

眼前的一张张笑颜，冲抵了北上那一趟险途所有的沧桑与疲倦。

“好了，别瞎胡闹啊，我来分配。”杨卫成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个礼物，“这个是给李爸李妈，这个是给李萍姐的，这个是小妹的，这个是你的……”

杨玉娜拿到自己的礼物很高兴，杨卫宁也是，抱着礼物跑到一边玩的傻嗨。

女孩终究是细心一些，她看到门口的身影，林依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旁，静悄悄地看着他们欢聚。

“大哥，嫂子的呢？”杨玉娜马上悄悄地问。

其实这声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林依依听到，心里甜滋滋的，脸红的好像火烧云。

“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她更在意杨卫成的想法，便竖起耳朵听。

其实在这座小城，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知道她经常出入杨卫成家，公认她是杨卫成未过门的媳妇儿了。

杨卫成脸一红，斥责道：“胡说啥？你依依姐可还是个大姑娘家呢，你这小嘴一说，以后人家怎么谈朋友？”

林依依好一阵失落，但没关系，他一定是不好意思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承认吧？

“他到底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她禁不住好奇地张望。

“哼！”杨玉娜冲他做鬼脸，“依依姐那么好，我才不要她嫁给别人！”

杨卫成知道林依依就在门口，故意背对着门，抓耳挠腮道：“哎呀，我竟然给忘了……”

忘了、忘了、了……

顷刻间，仿佛有一座冰山跌到林依依头上，冷冰冰、沉甸甸，压的她喘不过气，全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他记得给所有人带礼物，唯独不记得给自己带？

林依依失魂落魄地拿着铲子，回厨房去。刚好，锅里的东坡肉也焖的差不多了，该起锅了。

“这样吧，这个套娃，你分一个最大的给你依依姐！”杨卫成道。

其实他是帮林依依买了一条围巾的，只是不愿意在这里拿出来。待会儿，一起交给李萍，由李萍转交比较妥当。

既然决定要斩断她这念头，那就索性再狠一点儿。

为自己好，也为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