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撞击岩石，白色浪花细碎。

哗啦、哗啦！浪涌个不停。

刘金根总算打累了，气呼呼地穿上鞋子，一瘸一拐走到船边。

“小老弟，你别生气，我快把他打死了。你说，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刘金根问。

杨卫成说：“罪魁祸首我还没见到。”

刘金根一拍脑瓜子：“好，我保证给你送来。改日咱们喝几杯，哎，我年纪大了，今天先回去休息。”

“改日喝几杯。”杨卫成点头。

双方作别，他连夜把阿弟带回家，送到其父母跟前。

一家人看到阿弟安全归来，抱住她哭个不停。

李云强没跟杨卫成道歉，估计心里也是有气。虽说他并不清楚事情的全部，但影影绰绰听到一些传言。

阿弟是因为杨卫成，才被人抓走。

杨卫成想尽千方百计救了人，还吃冷脸子，讪讪地告辞，向大门外走去。

“等等！”李云强追上他。

杨卫成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就这么走了？”李云强攥着拳头，两眼珠子都快龇出来。

杨卫成一脑门黑线：“那个，阿弟累了，得好好休息啊。家里也没多余的房间不是……”

“你少装蒜！”李云强一把揪住他衣领，“我女儿的清白怎么算？”

杨卫成眨巴眨巴眼，暗暗叹口气。

他早就想到这点，也正想办法呢。

80年代末，不对，其实整个华国上下五千年，对女性的贞洁看的特别重，尤其是凤尾村这样闭塞的小乡村。

风言风语，足以杀死一个人。

虽然他知道阿弟完好无损地回来，可别人呢？难道你去一个一个地解释？

机智如杨卫成，也是为这件事犯愁。

李云强见他不说话，心里更冒火：“你是不是想抵赖？”

“啊？我赖什么？”杨卫成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觉得阿弟脏了，不想要她了？”李云强又逼问。

这个朴实的农村老爸，被愤怒逼得乱了阵脚，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其实他只想要杨卫成一句话——为阿弟负责。

杨卫成也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却是实实在在说不出口。

“您先冷静一下……”杨卫成道，“咱们出去好好说。”

“哼！”李云强重重地甩开杨卫成，转身背着手朝外面走去。

杨卫成跟着他，来到村口停车的地方，两人在车头前坐着抽烟。

月亮在烟云中穿行，窥伺人间的悲欢喜乐。

一中一青，吧哒吧哒使劲抽烟，不一会儿，地上就铺满烟头。

杨卫成把自己的存活全拿出来招待李云强，谁晓得这老哥竟是杆老烟枪。

“你得娶了阿弟。”沉默许久，李云强道。

扑通！

杨卫成直接一头栽倒，又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李云强眉头紧锁：“咋，娶我女儿有这么难？别以为我们看上你家的钱，我们只是为女儿的名声！”

“我知道……”杨卫成苦笑，“可我没办法答应啊。”

“咋？你有媳妇了？”李云强粗声粗气地问。

杨卫成摇头：“暂时还没有。”

“有女朋友了？”

“这个……”杨卫成沉吟着，想要不要把姚若橘搬出来顶一阵？

李云强却直接判定：“那就是啥都没有，为啥不能娶我女儿？”

“那个……”杨卫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爸！”远远地传来阿弟的声音。

两人吃一惊，都回头去看。

阿弟从黑暗中走来，停在车头旁，也不看杨卫成。

“阿弟，你怎么不睡觉去？”李云强心痛地看着女儿。

“我没事。”阿弟道，她是借口上厕所，偷溜出来的。她猜到老爸和杨卫成在这里，果真如此。

刚才她听到父亲和杨卫成的对话，半边心暖，半边意凉。

“爸，不要耽误杨老板时间了，人家也很辛苦，今天开了那么久的车送我回来，快让人回去休息吧。”阿弟说。

“可是他这……”李云强咽不下这口气。

阿弟上前拉住爸爸的手：“爸咱回家。”

李云强这个南粤汉子，大男子主义严重，可今天在女儿跟前，却乖得很。他任由阿弟牵着自己的手，两父女向家里走去。

说实话，那一刻，杨卫成的心情挺复杂。

从头到尾，人家姑娘都没埋怨过他，却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冰冷的刀，在戳刺他的心脏。

不过有一点阿弟说对了，他实在是太疲倦。

寻找阿弟的这两天里，杨卫成几乎没合眼。别看他呆在内地没过去港岛，可却时刻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现在人找到，送回家，他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嗡一下松弛，疲倦潮水一样涌来，将他包围。

他强打精神，开车到镇上，随便寻了家旅店住下，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

凤尾村的日子，日升月落，寻常的不能再寻常。

一大早，闲汉、村妇们便聚集在树荫下，开始一天的闲聊时光。

他们远远看着李云强家门，议论纷纷。

狗蛋和小伙伴们滚车轱辘，从大路上跑过。

“哎哎哎，狗蛋，你过来。”一个村妇招手喊他。

狗蛋满头大汗地跑过去：“三婶，叫我干嘛？”

“吃糖。”三婶递给他一颗水果糖。

狗蛋咽口水，接过糖，凑到鼻子下嗅了嗅。青苹果味的糖，他最喜欢了。

“你姐去港岛，做港岛小姐去啦？”三婶问。

旁边的人都在笑，有个闲汉开玩笑：“咱们狗蛋马上要有个港岛姐夫啦！”

“哈哈哈！”

大人们的笑声，刺激着狗带的神经。

他懵懵懂懂，不清楚这些人在笑什么。可有一样他却能感受到，那就是嘲讽。

他们在看自己家笑话，在说姐姐坏话。

啪！

狗蛋把水果糖扔回三婶怀里，冲那闲汉吐口水，吐完转身就跑。跑出几十米，回头冲那群人道：“我尼玛！”

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工地。

李云强原是这班工人们最信服的人，可今天大家却背着他叽叽咕咕，甚至被他听到，说阿弟去港岛做了那个。

李云强火冒三丈，直接和那人干一仗。

两父子用暴力拉开生活的序幕。

晚上回家，一家人凑在饭桌前。桌上饭菜比往常都丰盛，几个小孩子馋的口水哗啦啦，咬着筷子不敢动手。

原因很简单，姐姐还没坐下呢。

阿弟像往日一样，在厨房里忙碌着，端来最后一盘菜。

她落座，冲弟弟妹妹道：“怎么那么乖，快动筷子啊！”

这话好像冲锋号，直接让这帮小战士开火，一个比一个吃的香。

李云强端起酒杯，抿一口白酒，辣得他直皱眉头。

“爸，你不是不喝酒嘛，今天怎么了？”阿弟道。

老妈不言语，直抹眼泪，李云强则勉强笑着：“呵呵，我今天高兴，女儿回来了，我高兴。”

“爸，我又不傻的，村里人怎么说我还不知道么？别在意他们，要是样样都在意，咱们还活不活啦？”阿弟故作轻松地说。

早上刚跟人战斗过的狗蛋闻言，放下筷子，嘟哝道：“他们在背后说姐姐坏话，说我要找个港岛姐夫。”

啪！

狗蛋话音未落，李云强的巴掌就落到他脸上。

男孩愣了一下，张开大嘴哇地哭起来，嘴里的食物噗噗掉出来。

老妈心疼地抱着儿子，冲李云强道：“好端端的，你打儿子做什么？”

“叫他嘴上没有把门的，胡说八道！”李云强怒道。

“爸，别怪弟弟，他说的都是真的。”阿弟笑了笑。

家里瞬间愁云惨雾，狗蛋委屈地抽泣着，女孩们也是低头不语。

阿弟意识到，自己给这个家庭，带来更多的不幸了。

外面天色越来越黑，一如李家的心情。

当当当！

安静的村落里，突然传来一片响锣声。

大家都很奇怪，不年不节的，谁在敲锣？不少人跑出去看，唯有李家没出去。

现在，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