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华躲在门背后，听到那男人和林依依聊天，而后又离开。

由始至终，他的神经都高度紧绷，甚至连妹妹和外婆呼喊都没听到。

周晓菲气坏了，咚咚咚走上前，一巴掌拍在哥哥肩膀上。

“哥，你干嘛啦？！”

周晓华吓一跳，回过头尴尬地笑了笑。灯光下，他额头布满晶莹的汗水。

“走吧，外婆等咱们吃饭呢！”周晓菲说。

“哦。”

两兄妹洗了手，来到饭桌前坐下。

年迈的外婆笑吟吟地看着一对心肝宝贝儿，尤其是周晓菲，从外孙女身上，她似乎看到了当年青春飞扬的自己。

外婆可不是工厂里那些普通的老太婆，即便满头银丝，一眼看上去，她仍是温婉秀丽，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的确是大家闺秀，出生在旧社会的书香世家，改造后，成为新社会的主人翁。

外婆唯一的女儿诞下这一儿一女，如今时常陪伴她左右，成为她暮年的慰藉。

这不，在二轻局工作的外孙子，最近干脆搬回来住啦！

“吃，多吃！”外婆夹了块红烧肉给他。

“嗯嗯，外婆您也吃。”周晓华道。

外婆真是越看越欢喜。

“我们华儿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懂事又帅气，还是干部身份。哎，将来谁嫁给你，可真是福气呢。对了，我那老姐妹说了，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外婆，我还年轻，不着急结婚。”

周晓华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埋头扒拉饭。

“外婆，您可别操心他了。”

周晓菲贴心地帮外婆把一段蔬菜夹成小块，再放进她碗里。

“怎么啦？”外婆好奇地问。

周晓菲道：“哥哥最近好像谈恋爱了吧……”

“去去去，你千万别乱说。”

周晓华急赤白咧地辩解。

外婆看出门道，外孙子性情好，尤其是心疼妹妹，从不会对妹妹说半句重话。今天居然这样说话，肯定是被戳中心窝了。

她笑吟吟地说：“人到了年纪，就该恋爱、结婚，这没什么的。关键是，女孩好不好呀？不要辜负了人家，也不要被骗了。”

“就在隔壁，外婆您应该见过唔……”

话说一半，周晓菲的嘴里就被塞了块红烧肉。

“进口货都堵不住你的嘴么？”周晓华抱怨道，“我吃光了，再给我盛碗去！”

他不客气地把饭碗递给妹妹。

周晓菲冲他吐了吐舌头，端着碗起身去厨房盛饭。

外婆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孩子闹腾。

咔嚓！

厨房里传来清脆的响声，老人家脸色突然变了，颤巍巍地站起来：“没事吧菲菲……”

“没事外婆，就是碗破了。”

“哦，碗坏了就坏了，你别弄伤手啊。”外婆道。

周晓菲答应着，端着饭碗走出来，咚一声顿到哥哥跟前：“吃吧！”

妹妹态度的恶化，让周晓华有点无所适从。他讪讪地笑着：“哪只碗破了呀？回头我得去祭奠祭奠它……”

“就是那只老土的盐罐子旁边那只碗。”周晓菲说。

外婆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一下，两人谁也没注意。

……

深夜。

杨卫成一直在大院外徘徊。

他已经沿着这条街，来回走了七八趟，门口老大爷都对他起了疑心。

“我说小伙子，你不是菲菲的朋友么？不去找她，怎么老在院子外头转悠啊？”

“没事，我就是散步，一会儿就走了。”杨卫成笑着说。

门卫老大爷还是不敢相信他的话，便搬出凳子，在大门口坐着盯他。

杨卫成一瞧，这也不行啊，害得人老头挨蚊子咬。他便冲老大爷摆摆手，转身离开。

可他实际上并没有走远，转到另一条街上去，还在院墙外。

离不开啊！

林依依住在这院里头，他实在是不放心。

再就是想不通，这丫头什么时候好胜心变这么强了？

他抽着烟，看到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毕竟是80年代，这时候大家的夜生活远没有数十年后那么丰富多彩。

有个瘦高个的小伙子急匆匆从远处走来，看到杨卫成，愣了一下。

但杨卫成没注意到他，正全心全意地考虑问题呢。

小伙子最终和他擦肩而过，转过弯去了。

时间久这么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一点多。

杨卫成抽完最后一根烟，将烟蒂踩灭，准备回酒店去了。

这里距离酒店比较远，没公交车，他打算跑着回去。出一身汗洗个澡，舒舒服服睡到大天亮，那时或许很多问题就能想通了。

一转身，他不小心踢到一堆垃圾上。

这堆垃圾刚才就在，一些破罐烂瓦而已，倒也不脏。

杨卫成心痛自己刚买的皮鞋，弯腰看有没有划伤。

墙背面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十分纳闷，这个点了，什么人会在里边弄出这动静？而且这位置，应该是别人家的院子吧？

“贼！”

他脑子激灵一下，浑身汗毛竖起，警惕地盯着响声传来的地方。

墙头多了一只手，接着是另一只，然手是一颗脑袋。

有个人从院墙里边爬了出来。

咔嚓！

这贼脚重，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惊醒院子主人。

“谁？”

有个苍老的声音喊。

接着杨卫成又听到门响动，想必是主人家跑出来看情况了。

还算警惕。

杨卫成没走，悄悄躲到树荫里。

那小偷一看自己败露，更慌张，急急忙忙翻墙跳下来。

这院墙至少有两米多，他咚一声落地，差点摔个跟斗。

然而他显然很有经验，稍微晃了晃便稳住，前后看一眼，准备逃跑。

杨卫成突然冲出去：“哈，抓到你了！”

那小偷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包袱掉到垃圾堆里，有个东西滚了出来。

杨卫成揪着小偷的衣领：“跟我去衙门！”

“抓小偷啊！”院墙内传来喊声，惊动四邻。

大家纷纷起床开门，看是什么情况。

这更让小偷惊慌，他扑通一声给杨卫成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哥，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也不想这样。我妈生病了，需要很多钱……”

杨卫成一瞧，这小子不就是之前和自己擦肩而过那小伙子吗？

看起来年岁和自己差不多，杨卫成居然有些心软，他松开手。

“赶紧滚蛋！”

这年月治安管的相当严，若他被送到衙门，铁定重判。

小偷固然不对，但若是能改过自新，也是善莫大焉。

小伙子爬起来，感激涕零地冲他举个躬，转身咚咚咚跑掉。

杨卫成则低头看地上散落的东西。

其实那就是个军用书包，都被磨毛了边。里边只有个油腻腻的罐子，仔细一看，原来是装着盐之类的东西。

“他偷这个干嘛？”杨卫成好奇心起，“难不成，这是古董？”

自从认识福老头之后，他见啥破烂都觉得像古董。

这时，大院里抓贼的大部队已经浩浩荡荡冲出来。

男人们为首，女人们押后，二三十口子成年人冲出来。

“贼在哪呢？”

“抓住这孙子，非把他狗腿打断不可！”

大家咬牙切齿地发狠。

这年头，邻里情可比几十年后浓郁多了，尤其是这种家属院。

杨卫成正站路灯下，端详手里的盐罐子呢，听到嘈杂声，心里突然哇凉哇凉的。

完啦，自己放跑了小偷，岂不是要被人当小偷抓？

果不其然，大家看到他之后，马上扑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各位，我不是小偷……”

杨卫成的解释那么苍白无力，大家伙儿根本不听。七嘴八舌，都快把杨卫成祖宗十八代从坟堆里骂出来了。

“你不是小偷？那我还说我是玉皇大帝呢！”

“哼，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准是贼！”

“对，就是小偷，不然哪用得起大哥大！”

杨卫成无语至极，对这群人的逻辑思维能力相当佩服。

“怎么是你？”忽然一道惊诧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