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弄堂，好像蛛网一样四通八达，连接舟市城区各条街道。

这里老房子居多，有很多旧时大宅院。夜晚时，大多数住户都宅门紧闭。

路灯也不如前世那样明亮，只有杨卫成的烟头，在黑夜里闪烁着亮眼的红光。

不行，太紧张了。

杨卫成遭雷击之后，经历了许多波折，其中不乏生死。

在昆北，他差点被一对流窜的抢劫杀人犯给剁了；在北苏，甚至遇到黑搜党；在湘省，遇到那不知是丧尸还是病毒的什么玩意儿。

可从没有哪一回，让他像今天这样难受过。

脖子上刺刺痒痒，皮肤热烘烘的，就像有万根钢针在扎。

那个女人低着头，快步走着。

从身型判断，她是个少妇模样，但却看不出真切的年纪。或许20岁，或许25、6岁。

毕竟这时代，人们读书不如前世那么普遍，结婚早的比比皆是。哪怕是几十年后，物质精神文明飞速发展的时代里，也有偏远山村的少年男女，13、4岁就做了父母。

所以，杨卫成此时根本不敢下定论。

他只是觉得，前方好像有一座深渊，正裂开黑洞洞，又腥又臭的大嘴等着他，欲吞噬他。

女人走到他跟前，杨卫成咳嗽一声，她便触电般站住，惊恐地看看他，旋即低下头。

这模样，妥妥的自闭状态啊，这是有社交障碍的节奏。

“麻烦打听一下……”杨卫成端出早就想好的借口。

可女人飞速地打断他：“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本地话，不过是附近乡镇的土话。好在杨卫成也是舟市人，都还听得懂。

但是，这更让杨卫成疑惑、担心。

刚才吃黑芝麻糊的时候，他也是听到女人和修鞋匠对话的，他们说的是不标准的普通话。

如果真是父女，断不会说普通话！

果然有问题！

“那个，我还没说要问什么呢……”杨卫成苦笑，“是这样，我从乡下上来，想找个地方住宿，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往外租房子的人家吗？”

受上一时代的影响，房东在这年头，还是暗搓搓的存在。

人们进城谋生，想要寻觅住处，中介是不存在的，多靠街头巷尾，口口相传。

“我不知道。”女人飞速地说。

她头埋的更凶，绕过杨卫成，急匆匆往前走。

杨卫成并没有拦她，而是悄悄跟上去。

可女人似乎已经对他起了戒备，频频回头看他。

“那人不是你爸爸吧？”杨卫成终于耐不住，开口问。

女人身子颤了颤，再一次停下来。

杨卫成也停下来，两人相距五六米。

他觉得，这个距离，可能会让对方产生一丝安全感。毕竟这女人，从头到尾，就像被吓坏的小孩子。那眼神，巴巴的太可怜了。

“你、你胡说啥？”女人道。

“你多大？”杨卫成问。

女人开始哭。

“别怕，我不是坏人。如果那人不是你爸爸，又或者就算是你爸爸，可是做了坏事，伤害了你，你完全可以告诉我。咱们有法律，有公安，再不济还有我这样的人呐！”

杨卫成说的恳切，拳头也不由自主攥紧。

真情实意，是万物共通的语言。哪怕是陌生人，甚至隔着物种，也能感受的到。

女人感受到杨卫成的诚意，她眼泪扑簌往下掉，边哭边说：“他不是我爸。”

“那你怎么跟他在一起的呢？”杨卫成问，“算了，现在啥都别说，你先跟我走吧。”

他太急切地想要救这个女人，乃至于忘记女人本就是惊弓之鸟。

一听这话，女人立马不哭了，抬头盯着他，目光怯懦中透着敌意，凉飕飕的。

“你干嘛让我跟你走？”她鼓起勇气问。

“嗨，你别误会，我带你去公安局报案啊！”杨卫成一拍脑门，解释道。

女人想了想，朝杨卫成身后看了一眼。

杨卫成注意到她这一动作，也转身看看，身后空无一人。

“走吧！”他催促。

从刚才那个修鞋匠的情况判断，他还要在那里做一会儿生意。因为杨卫成跟上女人没多久，他就又来了一个顾客。

女人点头，带着他往家快步走去。

他们住在一套很简陋的平房里，砖砌的窝棚当厨房，地上都是油腻。

房子很小，由衣橱隔成内外两间，居然只有一张床。房间内霉哄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混杂在空气里。

这一切，都印证杨卫成的猜测。

那修鞋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女人收拾自己的东西，都是些鸡零狗碎，其中居然还有个脏兮兮的旧洋娃娃。

杨卫成看着她手里的这些东西，吃惊地合不拢嘴：“这娃娃是你的？”

女人点头。

“你说实话，多大了？”

“……13。”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回答。

杨卫成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气得晕过去。

“行了，我们走吧！”

得赶紧报警，这件事很严重！

然而，杨卫成实在是太着急了。

他一心扑在这个女孩身上，急着想要救她出狼窝虎穴，完全没料到，身后悄悄默默跟进来一个人。

修鞋匠阴沉着脸，腰间系着皮围裙，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锋利的锉刀。

这本是修鞋的工具，此刻，却是杀人的利器。

唰！

修鞋匠手起刀落，向杨卫成颈部挥去。

杨卫成在焦急中，忽然看到地上晃动的影子，又听到耳畔传来的风声，暗叫声不好。

他推开女孩，弯腰往旁边一闪，修鞋匠的手臂擦着他脊背划过。

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下来，杨卫成浑身汗毛倒竖。他猫着腰飞速转弯，绕到那人背后，拦腰将他一抱，朝门外狠狠推去。

这屋子虽然小，毕竟是封闭的。倘若在这里打，闹出动静来别人不易察觉。

只有出去打，动静越大越有利。附近住户都出来帮忙，那才叫好呢！

可谁想到，这男人看似瘦小，力气却相当大。他深吸一口气，脚上好像生了根。

杨卫成用了吃奶的力气，不但没把他推出去，自己反而跌跌撞撞，倒退好几步。

他跌倒在地上，吃惊地看着对手：“你会功夫？”

那男人眼神阴郁，沉默寡言，胡子拉碴，看起来脏兮兮比流浪汉好不到哪去。

“找死！”他冷幽幽地说。

“嘿嘿！”杨卫成不服气，一拍大脑门，心道，你还没尝到老子铁头功的厉害呢！

爬起来之后，杨卫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度，好像一头猎豹再次扑上去。

这一回，他稳稳地抓住对方手腕，脑袋狠狠撞上去。

咚！

那男人直接被撞了出去，倒在地上。

杨卫成也是吃亏不小，脑袋嗡嗡作响，手一摸，好家伙，起了鸽子蛋大小的一个包。

这可是他穿越重生以来，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只能说明，对方武力值真的相当高。

三十六计走为上，趁那家伙还没缓过神，赶紧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就算得救了。然后再去报案，分分钟搞定。

他回头对那女孩大喊。

“我说你别愣着了，快准备准备，咱们走……”

可杨卫成话音未落，就感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他脑门上。

咕咚！

杨卫成眼白一翻，直刚刚倒地。

“我，这丫头怕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吧？”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想。

院子里，修鞋匠已经爬起来，重新回到屋里，把门儿关上。

“你做的很好。”他沙哑着嗓子，对女孩说。

女孩怯怯地看着他，两手紧抱着一只黑罐子。

十分钟后，杨卫成被一盆又脏又臭的冷水浇醒，他甩甩头，眯眯眼，避免水流进眼睛里。

定睛一瞧，自己居然被捆在一棵树上，这地方在弄堂深处，附近几乎没什么人住。

“惨了！”他暗道，“难道要交代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