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召霆板起了脸：“什么意思？你要在和我交往的第一天拒绝我的告白吗？”

“嘻嘻。”陆呦呦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凌召霆这样小题大做很可爱，扑进他怀里，笑嘻嘻说，“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我的工作做得糟糕，生活也处理得很马虎。别人都活得那么轻松又精致啊，我就在想，当你的女朋友，我可以当好吗？所以，下意识地就有点退缩吧。”

她像一只小心翼翼把自己摊平的刺猬，邀请主人来揉自己柔软的肚皮。把最不设防的一面展现在凌召霆面前。

凌召霆却是很冷静地看着她，仔细分辨的话，那其中还有一丝悲悯，如同一尊天神，俯视着迷茫的凡人：“你要相信，你不是做不好。而是没去往这方面努力。”

“咦？”

“你看到别人很精致，是为什么？他们花了多少时间琢磨自己的模样，换成你，你愿意吗？我觉得你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游戏软件上。”

“你看到别人应付工作轻松自如，那是因为你们的位置不一样。在工作场上，其实没有那么纯粹，员工不止需要老实做事就可以，尤其是你这种办公室的性质，人情交往，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说到底，它又很纯粹——善于做事的人，不需要过多的虚与委蛇。靠长袖善舞生存的人，陪的虚假笑脸往往比你想象的更艰辛。”

哇，凌召霆是在教她为人处世吗？

听着凌召霆淡然地说出这些话，仿佛充满魔力，其中蕴含着某种人生哲学，直抵陆呦呦的内心，将她方才还被委屈、愤懑不平泡涨的灵魂给安抚了。

她没说话，凌召霆也顿了一下，望着她，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说这个肯定让你觉得很扫兴吧？”

他曾看过调查，大多数情侣关系中的女方都不愿意听男方说教，其实在普通生活中已经是这样，谁喜欢听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更莫说是亲密的恋人，本应该宠着自己的人，板起脸来数说自己的不是，任谁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

陆呦呦却十分顺从地看着他，仰起来的脸上有甜美的笑意，看着自己的信仰似的看着凌召霆，说：“没有呀，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她一点也不觉得凌召霆不该说这些话，而且，凌召霆的态度那么平和，眼神那么温柔，简直像包裹着她的一块蜜糖。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隐秘的自豪和甜蜜：我男朋友，又帅又聪明！

按照凌召霆所说的，换一种角度看，其实这世界上都是公平的。说实话，要是让她像玫莉或者别的人那样，去做那种两面三刀、讨好逢迎的事，她宁愿变成一个哑巴，永远说不出那些虚假的话。

与那相比，她都觉得，工作上多被安排点工作，受的这点累这点苦真的没什么了。

反正，还有凌召霆在，处心积虑地说笑话给她听，心里的烦恼和辛苦一下子就散了。

但是，自己会陷入这样的窘境，生活越来越受到阻碍，再也没了以前读书时候的跳脱轻松，事事都逐渐地感到不顺心起来了，那一定也有自己的原因。

陆呦呦盘着双膝，乖乖地坐好，对凌召霆反省道：“我觉得，我有的时候也太不注意别人的看法了。比如，我明明知道他们在说我，在谈论我，我也因为不想参与，装作没有听到走过去。这样一来，别人肯定就觉得而我特别的冷漠。还有，楼下科室的人好几次来我们科室办事，都能叫出我的名字了，但是我却连他们的模样都没记住……也难怪他们只叫玫莉去吃水果，从来不会跟我闲聊半句。”

凌召霆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我就说了这么一两句，你怎么自个儿反省上了。”

陆呦呦嘻嘻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她经得住教训，也经得住哄，凌召霆一哄她，她就笑嘻嘻的，把那些阴翳烦恼都抛到脑后。但是凌召霆说的这些，她认同的，也会深深记到心里。

凌召霆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我说什么你都听？”

陆呦呦笑嘻嘻地：“那要看你说什么呀。”

“要我说……”凌召霆轻轻地吞咽了下喉咙，“我们退一间房，只订一间房睡得了。”

陆呦呦登时像活虾被丢进了锅里，猛地弹了起来，溅着热油似的难堪，跳着脚往后躲：“你你你，你怎么忽然耍流氓，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电视了。”

凌召霆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握着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陈河的声音：“怎么样？还顺利吗。”

凌召霆眼神幽深，他没有抽烟的习惯，此时却有抽烟的冲动。

“嗯，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凌召霆低低地说，“只是，忽然觉得她跟之前想象的不同。”

“哪里不同？”陈河似乎换了个手接电话，电话那端还传来魏启明咋咋呼呼的声音。

凌召霆摇摇头，莫名说了句酸得令人牙倒的话：“并不是个俗人。”

陈河在那边果然觉得腮帮子疼，瞅了眼手机，似乎很不得穿过手机去看看这位朋友的脑袋是进了什么水。

“你在说什么呢？能说点人听得懂的话不。”

凌召霆却静静的，眼前浮现着陆呦呦笑着的样子，害羞的样子，一点就通的样子，还有对他完全的信任臣服，天真无邪得像刚从石头里捧出来的瑰玉。

正常来说，二十二岁的年纪，早已入了世、进了社会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份通透玲珑的心。

难道真是因为宅？不与人打交道，宅出来的？

不见得。

在屋子里不见天日捂出来的皮肤终究是病态的白，网络上的杂流污垢并不比现实中能看到的少，甚至还要更为密集。

陆呦呦却是一尘不染。

别人可能无法理解，凌召霆究竟为什么如此动容，但是他自己知道，从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朦胧的觉醒开始，从他脑海中有了oan这个人物的雏形开始，从他把oan真正设计出来，投入游戏，让他代替自己去那一片虚无宇宙搜寻开始。

他就一直在找这么一份东西。

一份……初心。

一颗成熟的、纯真无垢的心，就像一块铺好的白纸。他强烈地想要，想占为己有，想任意涂抹……不再像之前想的那样，当一个过客。

凌召霆在这边沉默着没有说话，陈河却敏锐地察觉了凌召霆的心境。

他咳了两声，说：“凌召霆，虽然我不明白，你现在在想什么。但是既然你说，你对陆呦呦的看法有了改变，那，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你要的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就收手吧。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会越来越危险。”

凌召霆眼神冷成了刀锋。

他不是要收手，他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告诉陈河，他要更进一步的。

他要改变方案了。

“你先别挂电话！”陈河有点无奈地吼了一声，“我只怕，再不收手就来不及了。等陆呦呦发现真相的时候，我们该如何自处？”

“那就不要让她发现不就好了。”凌召霆声音冷沉，“反正，瞒着她也没有什么坏处。”

“可是你……”

陈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挡在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后。

凌召霆走进自己的房间，隔壁就是陆呦呦睡着的地方。

他有些神经质地走到墙边，隔着墙听了一会儿那边的动静，自然是什么声息也没有。

凌召霆自嘲地笑了笑，收拾东西洗漱，也躺上床睡了。

晚上凌召霆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困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陆呦呦站在他面前，但是中间隔着一层透明的阻挡。

他不停地对陆呦呦说着什么，陆呦呦却听不见，他在梦里变得很焦急，陆呦呦却把头轻轻地低下来，转了转身，背影也渐渐地消失了。

“砰！”凌召霆狠狠地对着那透明障碍砸了下去，他睁开眼睛，听见自己从梦中醒来，沉重地喘气。

心有余悸的感觉还未散去，凌召霆捂着自己胸口，这揪紧的感觉十分陌生。

似乎是被人称作“害怕失去”的那种感觉。

凌召霆嘲讽地笑了笑，清醒过来的头脑迅速运转，很快找出“病根”。

昨天他们玩的那个水上碰碰球，不就是这样，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透明膜么。再加上昨晚陈河的那番话，恐怕是潜意识里入了梦，才会在梦中做些这样奇奇怪怪的事。

他冷漠地站起来，周身气势如杀神下凡。

像一把浸透了雨水的青铜剑，冷冷地矗立人世间，不近人情，动者即伤。

然而当门外响起“笃笃”敲门声，凌召霆把浑身气势一敛，又变成了那个除了颜值帅气得不寻常、其它都还算寻常的男人。

他拉开门，对着陆呦呦微微一笑：“走，吃早餐去。”

两人在周围闲逛了一会儿，开车回程。

路上凌召霆没什么表情，陆呦呦却看得出他眼睛里笑意满满，是真的开心。

没想到来这种游乐园也能让他高兴，陆呦呦失笑，她自己倒是没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乐趣，只是因为跟凌召霆在一起，所以觉得哪里都好玩。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凌召霆逗着她说话，陆呦呦知道，凌召霆又在准备筹谋下次出去玩的地方了。

真好啊，身边有了喜欢的人，就似乎哪里都可以有兴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