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仙籍(1 / 1)

钥国梧州,溟浪阁。

梧州有一富商,富甲一方,生有一女,命悲早亡,后婿欲谋反,富商举家难逃,传言已至南番避难。

而这溟浪阁,便是从前梧州富商容禄居所,楼有五层,楼后有一座大花园,还有一碧湖,恍若皇家私院,气派非凡。

容禄一家逃难后,此阁被梧州知府所占。

此刻,阁前站有一乞丐,身材高大,后背衣服全无,露出点点刀痕。

来往路人,皆忍不住停步,向他奇怪地望去。

寻常乞丐不足以吸引众人目光,而此刻站在浪溟阁的乞儿,蓬头垢面,身体脏黑,实为乞丐装扮。不过他手里握着一把珵亮的银煌刀,引得众人连连回首注目。

那乞儿的头微垂着,看不见其样貌,再仔细看些,会发现那乞儿握刀的手腕处,绑有暗红的条带,条带护理得极好,可以看见那条带是用细红线编排而成,上还镶嵌着一颗红木珠,在日光下,还泛着微光。

守在阁前的知府侍卫,见他手拿弯刀,楞楞地站在阁前,引得路人连连回首。街边已有人一会儿指指那乞儿,一会儿指指那高大气派的溟浪阁。

两侍卫相视一看后,手拿腰间刀剑,摆出气势,朝那乞儿走去。

“哪里来的叫花子,滚远些!”

“我不是叫花子。”

一嘶哑深沉的声音响起,略带野性。

“管你是不是!给老子滚远点!”

那侍卫拔出了腰间的剑,作态威胁着。

不过是个乞丐,能有什么名堂?

“你会后悔的。”

那乞丐始终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他脏黑的脸,叫人看不见他说话的神情。

声音仍旧没有起伏。

路人渐渐都来了兴趣,驻步看向这几人。

两个侍卫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不约而同地将剑拔鞘,紧惕地看着埋着头、一动不动的破乞丐。

“容老爷在哪里?”

“谁?”

两侍卫相视一看,皆答不知,便又吆声赶他走。

“溟浪阁的主人,容禄先生。”

看热闹的众人见这个乞儿是来找从前梧州富商容禄,忍不住叹声。

其中一人,啐嘴埋汰:“还容禄先生,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奸商户子,竟同女婿谋反,大逆不道,天必诛之!不得好……”

那人的咒骂还未道完,最末的不得好死还未吐完,突觉脖颈刺痛,他看见眼前崩出一片血沫,便再无意识生迹,软身跪地而亡。

这乞丐竟在眨眼之瞬当街杀人!

看戏的众人皆惊恐地看向那乞丐,沉默反应过来后,有娃的抱娃狂奔离去,没娃的屏息遁走,方才还吵如闹市的溟浪阁门前,便再无他响。等跑得远了些,嘈杂声顿起,皆是杀人了,杀人了的害怕之语。

作势赶人的侍卫,从未遇如此场面,皆被吓得胆颤,再无方才的咄咄逼人之态。

那乞儿仍旧埋着头,沙哑深沉,带有野性的声音继续问道。

“容先生去哪里了?”

“变卖家产去了南番。”

“可有从上京城赶来的人找他?”

“您说的是官兵,还是其他?”

“其他。”

“容先生并无亲信故人来找过他,就算有,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阁前寻人。”

自知晓眼前乞丐的厉害后,那两个侍卫的态度变得恭谨起来,不敢丝毫怠慢。生怕自己一句话不对,便被眼前手拿银煌刀的“怪侠”,破喉杀死。

“哦。”

“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两守门侍卫不知何时颤抖跪地,皆眼露惧意看着那乞丐。

“给我一点儿钱。”

守门侍卫惶恐地扒下腰间系有的荷包,痛苦不舍道:“便只有这点儿了,您且拿去。”

两侍卫举过头顶,捧在手心里的荷包,被人用刀尖挑走,等他们鼓起勇气,欲看清那乞儿的样貌,日后好算账时,那乞儿早已不知所向,再见不其身影。

还未等两侍卫站起,便见一队官兵从街头奔来,带队的正是从知府衙门赶来的梧州知府,看向跪地的二人,只觉丢脸。

“谁干的?”

“一个,一个乞丐。”

……

司天台,望星楼。

一白袍男子,坐在地上,手上正捣鼓着一颗红珠子,在他脚边放着的是几根粗细不同的黑绳。

“烬尘。”

一老态苍凉的声音从男子背后阴冷传来。

“师父。”

来者正是司天台砮意大师,神祝大人南烬尘的师父。

南烬尘见砮意站在自己身后,急忙把手中的红珠子藏入袖中。

“听闻你收了一个徒弟,还是个女人。”砮意大师手握黑玉佛串,身穿占星袍,赤足向南烬尘走来。“司天台从不收女子,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私自为司天台收徒!”

“不为司天台,是她吹胡笛。”南烬尘痞笑,站立行礼,“师父,你可能搞错了。”

“胡笛是西域之物,你自南方来,还是少吹的好。”砮意语重心长,缠着佛珠的手轻轻晃动几下,“搞错了?你才搞错了。神帝无欲无求,更无情爱,你若与那女子有了羁绊,世人皆会疑你。”

“羁绊是何意思?”

“情爱,牵挂。”

“那师父可有羁绊?”

“少在这嬉皮笑脸的。我是占星司天之人,并未入佛门,又与你不同,我有羁绊并无不妥。”

南烬尘收住笑颜,忽想起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愚蠢,他好像还有一位暴躁的师娘。

“民间近日,对你议论纷飞。”

“因我收徒?”

“不是。许多事,皆如黑天星点,有其规律,含有因果,更有探求之趣。你可懂我的意思?”

砮意大师年岁已高,缓缓弯身,盘腿坐在棉垫上。

“师父说话总爱故弄玄虚,你的意思我怎会明白?”

“烬尘,你已而立,话里藏着的玄机,你也该动脑想想。”

砮意为自己已而立的爱徒操碎了心,一想到他纯如雪水,便忍不住多教他些,暗自后悔从前对他的教诲,过于纯真了些。

“你说占星之人不问政事,不讨功名,唯有一颗诚挚之心,才能懂灿烂星河藏着的言语。”

“?”砮意冷脸,忘了自己曾经有没有说过此话,尴尬抬头望向满天灿烂星河,“你入司天台那日,我替你认了一颗星星,而如今它忽暗忽明,星光黯淡,不如从前了。”

“师父意有所指,可是替我看出了什么劫难?”

司天台的人都会辩星,台中稍有威望之人,会被司天台最通占星之人,找出其命中星运,认一颗星星象征那人的气数。

“不知算不算劫难,你可知浪平城的胡老儿?人称浪平胡先生。”

“又是什么故事?”南烬尘晃荡一圈,终于记起从前藏在书卷后的梨花酒,递一罐给砮意后,仰头潇洒饮酒,“不知不知,徒儿不知,还请好师父赐教。”

人前沉稳如泰山、威严如刀峰的砮意,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教出这么个没正行,随心随意,毫无计量的徒弟出来。已过而立,占星之术毫无传承,慎言瑾行的道理也不洞悉。若不是身份特殊,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在危机四伏的皇城活下来?

“我今日听闻,浪平城的胡老儿,找到一本仙籍,里面提到了你。”砮意熟练地拔去酒塞,仰头灌酒,“那胡老儿颇有名誉,一心求仙,飞入九天。炼制的丹药,救过不少人命,百姓对他的敬仰好奇之情,不亚于你。”

“我怎能和他相比,我可不会炼丹救人。那书里怎会提到我?”

“胡老儿说他见过你,还说这本书是你告诉他藏于何处,又该于何时拿出,告知天下。”

“他定是搞错了,我这辈子就没离开过皇城,何时见过他?此人的话信不得。”

“不是你,”砮意放下酒罐子,伸手揩去嘴角溢出的冽酒,“不过也是你。”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意思你都不懂,你怎么好意思作神祝?”

“?”

南烬尘汗颜,暗自怀疑自己的师父老糊涂了。

“自因你为神祝,九天神帝降世。”砮意摸着及胸的白须,“胡老儿说的,是九天神帝,也就是你。”

“那书中说了什么?”

“那册仙籍说九天神帝降世,是为了陪在心爱之人身侧,保他一生顺遂,然再带其飞天。”

“噗噗,九天神帝能有心爱之人?”

南烬尘傻眼。忍不住发笑质问,第一次觉着自己受了欺骗。

砮意捋了捋白须,不理所问,正声道“九天神帝所爱之人,入凡世历劫,被帝后安排了运数,虽是极好运数,却注定此生无法相爱。”

南烬尘拎起酒罐,又是一阵痛饮。

“尘儿,酒烈伤脾。”

南烬尘发笑,笑容纯真又稚嫩,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他想起那日自己在凤仙居阻止自己的小徒弟饮酒,便是借酒烈伤脾打消了小徒弟的念头。不禁感叹,自己同师父砮意真是亲师徒。

想到这,南烬尘乖乖放下酒馆,饶有兴趣问:“哦?是怎样的女子,竟让九天神帝也爱而不得。”

说到爱而不得,南烬尘心脏隐隐作痛,忍不住伸手捏住藏于袖中的红瑙玉珠,这玉珠从前造的是一对耳饰。收焕焕为师那日,他曾亲手从耳上取下,赠于她手中,不料遭到拒绝。便欲亲手将其改为颈饰,待七夕佳节送给他可爱的小徒弟。

不自觉那日同他心念的小徒弟一起逛布店时,得知七夕良日将至,小徒弟还答应亲手为他缝荷包一只。想到荷包寓意,脸颊微红。

奴儿会不会对他有所羁绊?

“咳咳,”砮意见他心不在焉,故作玄虚,“我赌十壶冽酒,你一定猜不到胡老儿说的那人是谁。”

“哦?师父竟舍得下赌注?看来此人身份绝对不简单。且让我想想,”南烬尘收回乱撞的心思,听到自己一向抠门的师父竟肯花钱下赌注,来了兴趣,“可是女子?”

“你猜?”

“莫非是男子?九天神帝心爱之人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