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愿君满怀初心,一生无愧,一世无忧(1 / 1)

“无能为力,就什么也不做吗?单大人的骨气,也不过如此。”

对于这样的局面,萧予安很痛心,这不是他心中所向往的大燕朝堂,他一直以为那是天底下最自由的的地方,纵使权谋,纵使阴暗,可这一切都是为了大燕。

单策原是已经死心了,现在这群年轻人又出现在他面前,是为了什么,是给他希望吗?

他当初又何尝不是像他们这般对这一切怒不可遏,他也年轻过,妄想过,曾满怀热忱,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他也不在乎,可越靠近真相,他发现,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仅仅是又多了一个人粉身碎骨。

就像现在,再有一个像他的年轻人出现,他也只能回答:“心已死。”

一切已是定局,没有必要做无谓的挣扎,他今天出现在这,也不过是不希望再多一个像他一样终身困在这朝局的人呢。

黑色筒鞋打了两层底,一看就是后来补上的,堂堂户部侍郎,过得比那小小郎中还不如,许是自嘲,许是见不得自己颓废的样子,他不愿意同这群年轻人在一起,起身往外走。

“那就再活一次。”声音自身后响起,如泉水,清清凉凉,不带半点温度,却能让人听进去。

她并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只顾自地泡着茶,“心不过是死了而已,再活一次就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你还怕失去什么。”

“姑娘说得轻巧,可知代价?”

“不知代价,尚且无畏,先生提要求便是。”

许是心还抱有一丝希望,单策并没有拒绝这个小姑娘,这些个年轻人,或许他还惦记着年轻时没做完的事,他对她说:“南街巷尾有一间荒宅,那些秘密早就应该被戳破了,至于能挖多深,就看几位的能力了。”

“那单大人的筹码是什么?”

“账本。”

“账本不是已经被烧了?”

“有能的人记在纸上,有心的人自然记在心里。”

“那单大人希望是怎样的结果?”

“让应该知道的人知道,让不想知道的人被知道。”

满城风雨。

只有当这件事激起民愤,只有当那些人有恐无持,只有当这件事不再是一个人的事,这故事才能开篇。

刚刚泡好的茶被她尽数倒进水缸里,茶香满室,无一人可消遣,“茶泡得有些急了,不好待客,待时机成熟,再请大人喝上一杯好茶,大人耐心些等待。”

单策瞧着这姑娘,青衫简发,成熟稳重,男儿家不敢议都论的事她倒是一点也不避讳,是个聪慧又有胆量的,他想,或许跟他年轻时候还是有所不同罢,或许还能再期待一次。

“我一个姑娘家尚且有如此胆量,单大人不至于如此为难罢?”

单策并没有答话,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就因为老了,就没有硬气再闯一次,世间没有这个道理。

抬手轻轻行了一礼,是对女子有如此胆量最大的敬意。

伊人忽的就笑出声,满带着笑意看向十七,“天色晚了,劳烦十七公子将单大人送回去罢。”

又看向萧予安,“萧世子生的俊俏,独自走夜路怕是要遭女儿家惦记,伊人还有几分胆量,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送一回萧世子。”

一抹羞红悄悄爬上男子的耳根,令他愣了神。

众人也皆是一愣,第一次听说女子送男子回家的道理。

“看着我干甚,男子不可以是被保护的。”

“单大人,请吧。”十七最先反应过来,将单策请了出去。

萧予安第一次被人送回家,还是一名女子,耳根那抹羞红怎么也褪不尽。

“萧世子在想什么?”大概是觉得气氛过于安静,伊人忍不住开口。

“在想叶姑娘是谁?”

伊人忽的就笑了,浅浅的笑声一瞬就消散在小巷里,悄无声息地住进他的心里。

她说:“总会有想明白的那天。”

什么事情都会有想明白的那天,即使想不明白也无关紧要,因为你也是无关紧要的人,你不过是来尘世间借宿的客人。

“那叶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

五月的轻风吹起她的秀发,丝丝绕绕飘在他的掌心,青色云杉落在他的袖摆。

“我在想萧世子在想什么。”

萧予安偏过头去看她,她目光只望着眼前的路,“萧世子背后是萧候府,你要查的案子背后是户部和吏部,现在萧候府安然无恙,不过是以为你查的仅仅是许光耀被刺杀一案而已,可此事一旦被揭露,涉及的是半个朝堂的利益,萧世子无畏,萧候府可又能承担这份无畏?”

恍惚间,又下起了小雨,街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只有他们二人安静前行,伴随一路的无言,萧予安还是没能回答她的问题。

他一个人无所畏惧,可他背后是萧府,他有所顾及是应当的,那她呢?一个姑娘家,又哪里来的勇气?

“我是朝堂中人,所求国安,叶姑娘如此固执,又是为何?”

起风了,女子清冷的声音就像她身上的云烟,就算抓在手心也觉得不真切,“可大燕不仅仅有朝堂。君子所求,亦是伊人所向,奋不顾身而已,不是什么难事。”

萧府的门卫隔老远就看见他家公子的身影,匆忙地跑进屋里拿了两把伞出来。

下雨了,看到主人家回来,门口的侍卫会拿着伞主动来迎接他,这是他认为的责任与理所应当,那他身为大燕的子民,是不是又应该把一切当作理所应当。

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罢。

在浅浅的风声中,伊人听到他说:“叶姑娘与寻常女子不同,无畏,大概是因为这不是你心中的大燕,正巧,这朝堂,也不是我想要的朝堂。那不如就搅他个天翻地覆,最坏也不过一抔黄土罢了。”

伊人望着他,少年眼里有光,细雨落在眼里是碎碎星河,她说:“锦绣山河,敬谢君怀。愿君满怀初心,一生无愧,一世无忧。”

他怀里揣的不是什么锦绣山河,仅仅是她眼里的星河而已。

他自诩君子,其实不过是天生的傲气,在她面前,大概也只能是个谦谦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