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忠一时间感慨良多。

王道才加入洪兴多久啊？

就成为十底的白纸扇了？

白纸扇是社团中一个特别正经的职位，管理着社团的数薄。

是堂口的军师，在草鞋越发边缘化的今天，相当于堂口的外交官。

差馆向社团派出去的卧底不少，但是能够做到九底以上的很少。

所谓九底以上，就是红棍（十二底）、白纸扇（十底）以及草鞋（九底），这些都是大底，是实实在在的社团实权人物。

九底以下的核心人员就是四九。

然后又有个规矩，若是入门三年的四九还没有扎职，就被称为老四九。

社团人员更新换代太快，很多四九在三年后都会扎职，当然有更多的是死在劈友的途中，也总有一些四九运气不好，一直没有扎职。

毕竟，幸运的总是少数。

社团中的大底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实权的大底，另一类就是没有实权但也扎职的大底。

前一类像靓坤、韩宾等人都是一方诸侯，另一类就是王道这样了，要么待在总堂口，要么就在分堂口。

按照洪兴的规矩，这等没有职权的大底一般都放在总部，等到社团揸Fit人出缺，就由龙头和揸Fit人公推，从中推选出新的揸Fit人。

流程是如此，实际情况自然也可以变通。

王道扎职，本就是蒋天生对靓坤的补偿。

至于洪兴的公推……洪兴是蒋家的，自然蒋家说了算。

如此看来，王道扎职的重要性是不是低了？

其实不是。

白纸扇是正规的职务，有了名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招收小弟了，可以做老大，走到哪里堂口的人也得喊他一声“哥”。

你要是有本事，自己打下一块陀地来，上位也不是不可能，就像甘子泰和靓坤一样。

靓坤看着陈国忠思考的样子，调侃道：

“阿忠，你该不会要把阿道拉回差馆吧？”

陈国忠笑道：

“你都不在乎手下有一个白纸扇，我干嘛替你着急。”

靓坤哈哈大笑：

“休想离间我与阿道之间的感情。”

韩宾也笑了：

“阿忠，没有阿坤的默许，蒋天生哪里敢让阿道扎职？”

陈国忠微笑不语。

韩宾转头对靓坤说道：

“阿坤，蒋天生这操作，有些想要离间你和阿道的意思啊。”

靓坤摇摇头：

“这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众人都有些发愣，交易？

靓坤淡淡道：

“蒋天生要求和，我接受了他的求和。”

“蒋天生示好，就给了我名分。”

“这只是一笔交易。”

众人若有所思。

陈国忠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他有事情，所以看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就跟乐慧珍的父母说了一声就走了。

韩宾神情凝重对靓坤说道：

“二路元帅说来好听，可是，这样就阻断了你坐上龙头的位置。”

“这是蒋天生的试探，也算是他的一个卖好。”

“阿坤，你真的不想要坐上龙头的位置？”

靓坤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

“两个月前，我刚出来那会儿，若是有人告诉我，社团的龙头位置空了，让我上位。”

“二话不说我就答应了。”

“现在不同啊。”

他搂着韩宾，推心置腹道，

“咱们出来混，拼了命走到现在的位置，求的是什么？”

“钱！”

“有钱就能享受现在的生活，有钱就能让家里人开心，有钱走到哪里都能获得尊重。”

“问题是，有些钱能够见得光，有些钱不能见得光，有些钱甚至还会让人惧怕。”

“乾坤影视公司这个月能分四百万，我个人也会有三百万入账。”

“都是可以存入银行，随便用的。”

“哪怕洪兴将来出了事情，这些钱也可以留给我的老娘和波子。”

“洪兴能够做到吗？”

韩宾哑口无言。

靓坤冷笑道：

“洪兴龙头的位置好诱人啊！”

“不知道多少人都瞄着那个位置的，外人咱们不说，北角的肥佬黎就想着那个位置。”

“他看向蒋天生的目光全都是阴毒。”

“龙头是三煞位，只要坐上去，天然就是一个靶子。”

“能撑过去，隔三岔五还有各种事情等着你。”

“撑不过去，那就是去卖咸鸭蛋。”

他悠然道，

“做了龙头，差馆二十五小时都盯着你，人家拿着放大镜在看你。”

“你想要出去，除了那些对某些经历不在乎的国家或者地区，否则想都别想！”

韩宾点点头：

“说得也是。”

“移民的时候得看有无犯罪记录的。”

“隐性的记录也得看的。”

靓坤又道：

“就拿这次的风波来说，明着看巴闭是冲着我来的，可实际上他是冲着我来的吗？”

“不是！”

“他是冲着洪兴来的。”

“细B真的没有做错，要是不干掉巴闭，咱们洪兴将会遭遇一场大危机。”

“可惜，细B的心术不正，要不然，我真的会帮助他的。”

顿了顿，他笑道，

“社团毕竟是捞偏门的，多少人盯着你的。”

“咱们的底子已经黑了，就不用再往黑里弄吧。”

“有蒋天生在上面顶着，有人想要找麻烦，那只会先找他蒋天生，你我都要排在后边，多好。”

韩宾叹了口气：

“你若是做龙头，我是支持的。”

靓坤摇摇头：

“我能做二路元帅，已经到头了。”

“洪兴可是家天下。”

“荷兰的那些叔父们认的都是蒋家，他们可是蒋家的功臣。”

韩宾一怔：

“你的意思是说？”

王道给靓坤补充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铁则。”

“一旦洪兴的龙头换了，叔父们会担心自己以后的养老问题了。”

“换成你，你是支持蒋天生还是支持其他的话事人？”

韩宾毫不犹豫道：

“蒋天生。”

有蒋家的香火情在，一众叔父当然不担心养老问题。

蒋天生若是需要他们的支持，就一定会安排好叔父的养老。

否则就会寒了众人的心。

王道耸耸肩：

“这不就得了！”

韩宾纳闷道：

“可蒋天生是不是给得有点多了？”

“二路元帅加上一个白纸扇，就换成他和你的和解？”

靓坤摇摇头：

“不不不，二路元帅是蒋天生和我和解的补偿。”

“阿道的白纸扇才是交易的内容。”

韩宾心中一动，明白过来：

“蒋天生已经有了慈云山揸Fit人的人选？”

“这人是谁？”

靓坤随口道：

“慈云山新揸Fit人是洪兴元老，四天王之一华东的头马伊面。”

“从他的出身就能得出来，这位也是蒋天生的铁杆。”

“他上位慈云山揸Fit人就是蒋天生与我的交易内容。”

韩宾直摇头：

“慈云山揸Fit人的位置太过紧要，阿道只是提升为白纸扇，这交易有些吃亏！”

靓坤哈哈大笑：

“你这是从公平交易的角度来考虑的，可真要是公平交易，蒋天生又要睡不着了。”

啊？！

韩宾愕然。

王道解释道：

“公平交易，那是在双方完全对等的条件下。”

“在洪兴，蒋天生压根不希望真有一位与他平起平坐的人物出现。”

“坤哥虽然强势，但那是守护自己利益的强势，对于社团的事情，坤哥还是不在乎的。”

“上位二路元帅也好、让我做有职无权的白纸扇也好，坤哥都处在劣势。”

“然而这种劣势，是蒋天生能够接受的劣势。”

“是恰到好处的劣势。”

韩宾吐槽道：

“这特么的还是以大老粗闻名的江湖？”

王道笑道：

“无论哪个组织，走到高层都是一样的。”

“出来混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小混混。”

韩宾直发牢骚：

“我的手下怎么就没有你这么精明？”

靓坤笑道：

“宾尼，别说你的手下了，就是整个洪兴，又有几个人比得上阿道？”

韩宾撇撇嘴，这话说得对。

洪兴的一众堂主们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王道。

靓坤对王道说道：

“之前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入会仪式，这次正好补上。”

韩宾惊愕道：

“阿道是你的头马，他要是不经过入会仪式，怎么入会的？”

靓坤冷哼道：

“当初我给洪兴做了五年牢，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接我，转头就让我去做炮台。”

“劳资收一个亲信小弟，它能不给我开个方便之门？”

按照规矩，像洪兴的核心弟子入门，必须要在红花亭下进行入门仪式的。

法理不外人情，靓坤当时的情况，又有谁愿意招惹？

别说王道，就是王道的小弟李富、李杰、陈永仁、吉米等人，都是没有经过入会仪式的。

王道很特殊，那会儿的靓坤空有一个揸Fit人的名头，却要被当作炮台。

然后靓坤就奇迹般地有了自己的陀地，成了名副其实的揸Fit人，正当红得很。

六叔人老成精，更不愿意与靓坤结怨了，所以王道的小弟们都没有经历入会仪式。

可你要换一个人来，那绝对不行。

跟红顶白，这本就是江湖人的基本技能，压根不值一提。

王道耸耸肩：

“反正我的名字已经在海底上，有没有入门仪式差别不大。”

靓坤点点头：

“不过，授职仪式不可大意。”

韩宾笑道：

“阿道也就罢了，阿坤你这个二路元帅倒是比你的草鞋好听。”

靓坤黑着脸看他。

韩宾脑海中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阿坤，你接受这个二路元帅，不会是因为嫌弃草鞋不好听吧？”

靓坤黑着脸道：

“不可以吗？”

韩宾惊愕道：

“还真是啊？”

靓坤不想搭理他。

这三人待的时间太长了，乐慧珍、波子、van仔三女过来问道：

“什么事情要偷偷摸摸地讨论这么长时间？”

王道格外无语：

“我们做事情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了？”

乐慧珍质疑道：

“你们不是偷偷摸摸，怎么躲在这个角落说这么长的话？”

靓坤温声道：

“阿嫂，我们是讨论社团的事情，不方便在伯父伯母面前说。”

波子好气地问道：

“什么事情啊？”

王道笑道：

“阿嫂，坤哥马上就要升职了，蒋生要任命他为二路元帅。”

波子捂着嘴巴：

“我的天哪。”

乐慧珍奇道：

“二路元帅很厉害吗？”

波子解释道：

“二路元帅是个虚职，实际权力没有多大，可他的地位高啊。”

“龙头是四八九，但二路元帅是四三八，龙头之下他最大。”

乐慧珍马上就明白了：

“出来混靠的还是拳头，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要是有大义加持，那简直就是无敌。”

“坤哥的实力本来就不小，再有这个头衔加持……”

“这么说洪兴就没有人能够压制他了？”

“好事情啊！”

靓坤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脑后了，嘴上却谦虚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波子高兴地拍手：

“这还真的是一件好事情，几天奶奶的宴席，坤哥请。”

靓坤笑道：

“还有一件事情，阿道要扎职白纸扇了。”

乐慧珍失声道：

“这怎么可能？”

Van仔惊异地看着王道：

“道哥才加入洪兴多久？”

“这就升职了？”

王道不以为然：

“坤哥成为二路元帅，他手下要是没有个大底说出去都不像话，我就是个添头。”

Van仔直摇头：

“你哄鬼呢，为什么不给强哥、牛哥升职，偏偏给你升职？”

“还不是道哥你有能力？”

王道只是笑，不辩解。

在他看来，这玩意儿有也好，没有也好，全都是虚的。

他的志向也不在这里。

乐慧珍对波子说道：

“看样子今天这顿饭得我请了。”

“我家双喜临门。”

波子豪爽道：

“那我们改天回请回来就是了。”

两个女人瞬间达成了一致，皆大欢喜。

韩宾看得羡慕。

Van仔给了他一拳：

“你在想什么？”

韩宾赶紧道：

“没有想什么啊。”

Van仔冷哼一声，不搭理他了。

韩宾反倒是咧嘴直笑。

靓坤和王道对视一眼，齐齐离开韩宾两三步的距离——这家伙怕是受虐狂吧？

当天的宴席，不是波子请的，也不是乐慧珍请的，而是乐慧珍的父母请的。

众人连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

在乐慧珍的父母前面，靓坤也好、韩宾也好，都收敛了气势，表现的就是普通人一样，结果自然是宾主尽欢。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过了三天。

三天后在这个月的聚义堂正式会议上，蒋天生对靓坤解决了洪兴的危机大加褒奖，提议让靓坤成为二路元帅。

一众揸Fit人的目光很是古怪，二路元帅的名头虽好，但这是荣誉闲职，当然靓坤现在是旺角揸Fit人，手中还是有权力的。

可以一旦接受了这个职位，那就意味着靓坤同洪兴的大位没有了任何可能。

像这样的职位，都是交给社团元老的，比如六叔！

礼堂六叔在聚义堂开会的时候能够跟蒋天生坐得这么近，就是因为他身上有二路元帅的头衔。

二路元帅这个荣誉，并不是只能授予一人。

而实际上，它可以授予多人。

一众揸Fit人真的担心靓坤突然掀桌，然而仔细看靓坤的表情，竟然是嘴角带笑，神情轻松。

这些人精们就清楚了——合着靓坤提前知道了这种事情。

那他们肯定也不会得罪蒋天生和靓坤，于是纷纷赞同。

就是龙哥神情有些复杂——自己的小弟成了二路元帅，社团内的职位反倒是比自己高了，要不要还恋栈这个位置啊？

一时间，龙哥竟然有了金盆洗手的想法。

蒋天生顺势又推举伊面为新一任的慈云山揸Fit人，这都不需要靓坤同意，所有人都同意了。

原因也简单，所有揸Fit人都清楚，慈云山揸Fit人的位置就是蒋天生的自留地，那是他给自己人准备的。

谁是慈云山揸Fit人，谁就是他的铁杆，是拱卫祖地的“天子近军”。

再然后，蒋天生提议王道上位，就是全票通过了。

王道的年龄在这里，刚刚进入洪兴才多久？也没有听说他给社团办成多少大事，可洪兴的人精却不会出声反对。

这明摆着是蒋天生与靓坤的交易，谁敢反对，那得罪的就不止一个蒋天生，还有靓坤！

王道可是靓坤的头马。

一切都顺理成章，在六叔的主持下，先给靓坤加授了二路元帅的职衔，而后又给伊面扎职红棍、王道扎职白纸扇。

至此礼成。

等一众揸Fit人出来的时候，祠堂门外的冲锋车下来陈国忠径带着伊面就走。

伊面吃惊地看着王道：

“怎么只带走我一个？”

陈国忠皱眉道：

“今天你们洪兴还有人成为揸Fit人？”

伊面顿时闭嘴。

蒋天生看向靓坤，后者微微摇头。

蒋天生的意思是，想要靓坤劝说一下。

靓坤的意思很直白，那可是差馆的杀威棒，怎么可能取消？

蒋天生无可奈何。

他是知道当初靓坤和甘子泰为何避免了杀威棒的，那是王道用雨夜狂魔的情报交换的。

现在香江又没有大的刑事案件，自然是不可能网开一面的。

王道还是上前问道：

“陈sir，伊生要关多久？”

陈国忠不客气道：

“若是他在国际刑警手里没有案底，那么二十四小时就放出来了。”

说完带着伊健就走。

蒋天生脸色微微一变——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