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与浪共潮(1 / 1)

聊斋狐婿 士心本尊 192 字 2022-09-06

轰隆隆——

午时,百里雷云从东海推卷而来。

一刻不到,大风卷尘,雷雨急袭海门县。

城内六市静街,避之不及的百姓都躲在两街屋檐下避雨。

城南东巷一户高门府邸。

糜氏两兄弟欢笑庆幸早回来,不然少不了‘沐浴天恩,大雨洗身’。

他们说话,沿着外廊进到内宅西院。

听院内闺阁,传出‘急如暴雨般的琵琶声’,便驻足门外,听弦乐。

楼阁二层,一女子端坐雨窗边,怀抱琵琶,低眉垂头,十指乱拨琵琶弦,精神恍然入了风雨中,弦下音能与风雨相合。

其音韵中,透着敲击钟磬之韵味,又含雨落平湖之希音。

她的弹奏指法,犹如点枪击剑,仿佛剑招枪法在手,一指指弹送弦音,化入风雨雷霆声中,技艺近乎化境。

片刻,风声、雨声、雷声渐弱,其琵琶声亦转温柔,似水滴石,如泉叮咚。

糜氏兄弟含笑相视。

长兄道:“贤妹琵琶,敢当海门第一手!”

其弟道:“可惜妙音不出闺阁,他人不知我妹琵琶语。”

两人说话,楼阁上弦音中断,糜氏怀抱琵琶探看窗外二兄长。

三人笑目相视后,在楼下厅堂会面。

糜氏问:“哥哥不是说,今日去临海拜会刘奉义,如何午时就回来?”

糜松敛袖坐下道:“听闻刘奉义已不在临海,故此我俩没去,只在山中一转便回来。”

糜氏眼疑分顾长兄。

糜竹说:“我妹不知,辰时我们渡船到江北,在渡口遇到一位刘兄,是他告诉我二人‘刘奉义三日前就已行踪难觅’。”

说着,他把‘渡口遇刘彦’,以及‘他们所谈之话’,完整讲述一遍。

期间,二兄糜松多赞‘君子气貌风度’,说:“我以为,今日所遇刘兄,即是刘奉义。”

“小妹以为是否?”

糜氏眼眸含思,转看二兄说:“哥哥所猜不无道理,我来占算一卦。”

长兄糜竹道:“我正有此意。他说今日与友游江,之后再来海门访名士……”

糜氏听了,看门外风雨,思说:“如此大雨,他若还在江上,怕要困在江浪之中,有落水之险!”

“哥哥少待,我祭香火去江上看看。”

说话,让丫鬟给两位兄长奉茶,自己独自上楼去。

糜氏兄弟听了妹妹之言,也生出一些担忧,对坐谈论道:

“闻言,刘奉义乃奇士,受仙法,通鬼神,他若果真是奉义,想来不会有事。”

“这难说,江上不比路上,如此风雨雷霆,犹如天公降法,他要是造化低了,落入江浪之中,纵有一些神通,也要销账。”

“就让贤妹驾香火神游一探,只要江上无船便无事。”

“嗯,但求刘兄无事。”

糜松、糜竹两兄弟说着,忽闻一股异香入鼻。

他们相视起身,来到闺阁门口。

举目望见,有一缕青烟飘离,便知是小妹神游去了。

那道灵烟顺风向北,风中凝聚不散,如薄纱飘荡虚空。

不多时,便飘至灵江口码头。

只见灵江两岸船只随浪颠簸,江中波涛汹涌,大雨长风灌江,水气升发如雾,与天上滚滚积云相接。

浪潮翻涌,雷霆阵阵,上下隆隆声似千军击鼓!

向西看,不见一艘船行江。

向东望,却有一只舟船荡于江风大浪之中,向海而去。

船头有一壮汉艄公,身披蓑衣,两手持浆与浪相斗。

风雨灌入舟篷,见刘彦坐在水中,一身湿透,风吹髯须,雨浪击面,不改他脸上笑颜,身定似山之竹。

刘平、殷学海在他身后,两手抓着舟篷顶木,躬身低头,左右摇摆,全神紧张,浑身湿溻溻,狼狈如淋雨后的鸡子。

刘平还好些,面对风浪虽有惧怕,但见公子在,便好比含着定心丸。

殷学海则全无安定,心神荡在江浪,魂儿寄在风雨,惴惴不安,惊惶万状,手足颤颤巍巍。

一波浪背后扬起,他便恍如神魂腾空,一头朝刘彦后背跌撞。

刘平伸手扯拽一下,殷学海侧倒在刘彦左肩旁。

听见咕咚声响,刘彦笑顾殷学海,问:“如何?心可还在身中?”

“人世如潮,想在世间立身行道,就要经得起风浪,与世弄潮,如这位艄公,当个弄潮儿。”

“立身,首要在于稳住身性,德是压身之石。”

“身有德,性不乱,身性不乱便能立足,心神便能安稳下来。”

“今日你我游江把酒叙谈,我说千百句道理,不如你亲身经历。”

“殷兄莫把立身视作‘耳闻便知’的东西。”

“明白是一回事,能够坚持做到,却难。”

“故而,《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说着,刘彦自食其悟,把自己所言吞入腹中,周身溢出浩然气,风骨抖擞,意气风发!

此番纵舟于风波江浪,是他刻意为之。

原本大雨到来之前,船已避险到岸。

刘彦在岸边,见江涛奔涌,不禁想起昔日钱塘江观潮,神思中闪出人世如潮四字。

想再助殷学海一番,让他亲历风浪中,体会世潮艰难险阻,从而去明白立身之要意。

于是寻找一位胆大老练的艄公,与他五两银子,让其纵舟逐浪。

当时众多艄公围观,只眼馋银子,却不敢为之。

但有一个叫江海儿的七尺汉站出接赏钱,便是船头掌船的汉子。

此汉,人如其名,似江豚投胎、白练转世,见大浪欢喜,真是一条江海生的好汉。

殷学海听了刘彦之言,心神安定下来,学着他坐在船篷,身随舟浪摇摆,心里只想:“刘兄如此教我,我当定志立身,不负他一番教授。”

想着,他心体却能定下来,惶恐慢慢退去,好像蓬外的风浪都随之减弱了。

小船随波逐浪,向着东海流去。

天上积云越来越淡,江水也越发的平缓。

过了十里,风停雨歇。

望前方,云破日出,万道金光照江海!

刘彦一身湿溻走出舟篷,与艄公江海儿并立船头,享风吟诗: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