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牟钢总厂内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昨天晚上群体斗殴造成机械厂重大损失的处理方案。

李志高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等待上面对自己的严肃处理，

可没想到说起对自己的处理方案时，石诚笃只是叹息一声，道

“李志高同志调任冷轧厂厂长，在新的岗位上要兢兢业业，千万不能再出昨天的纰漏了。”

李志高猛地抬起头，惊喜地看着石诚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保卫部的部长虽然本事不小，带着一群小弟吆五喝六比较场面，但在生产型的国企中，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具体的分管生产部门。

门田智慧子捐赠的冷轧生产线刚刚抵达，冷轧厂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这其中有多少利益自然不用多说。

而李志高作为建厂的厂长，有很大权力能决定本厂的未来走向。

而作为牟钢未来的拳头产品，冷轧肯定备受关注，李志高也能享有和机械厂的石秀一样特殊的地位。

这是李志高做梦也不敢想的！

这哪是处罚，分明是明罚暗升啊！

石秀也意识不对，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

“厂长，李志高昨天的事情差点把我们厂弄死，

所有的村民都指认说是他背后指使，哪能让这种人再做冷轧厂的厂长？”

“好了！”石诚笃一挥手，疲惫地道，“吵什么吵，你信那些人，不信咱们自己的同志？

志高做保卫部长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偶尔出一次失误就抓住不放，石厂长你这是对待同志的态度吗？”

石秀攥紧拳头，不依不饶地道

“指挥，昨天……”

“昨天的事再说吧，没出什么太大的损失……

志高，你去给魏厂长和王科长道个歉，消除影响，以后咱们还要精诚合作，一起把牟钢做强做大。”

“好，好，我听您的，我听您的。”

李志高今天本来准备好躺平任嘲，没想到遇上这种好事，原本铁青的脸色立刻春光绽放。

“石厂长，昨天是我的失误，我在工作上的态度也非常不好，给您、魏厂长、王科长道个歉，

改天我会登门道歉，以后咱们还得好好合作才是。”

石秀怒气上头，直接摔门而去，石诚笃知道石秀的脾气，也不理他，叫人关上会议室门，严肃地道

“同志们，咱们厂正在经历重大的转变，

很快，咱们厂就会组建集团公司，真正成为现代化企业。

一个现代化企业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就是精诚团结！

我不管你们之中还有什么山头，现在必须给我保持稳定。

昨天的事情我不相信是志高故意从中使坏，但要是让我找到证据，我也绝不轻饶！”

他瞪了一眼李志高，李志高心虚地一笑，赶紧低下头去。

“好了，就这样，以后咱们企业改组，开会就不能这么儿戏了。

都先散了，考虑一下以后该怎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牟钢越好，你们才能越好，我想让各位别忘了这点——散会吧！”

众人站起来，各自心事重重地离开，李志高刚走到门口，办公室主任追上来，用复杂的表情看着他道

“李厂长，指挥有请。”

“啊？哦哦哦，我这就回去。”

会议室里，石诚笃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一双虎目炯炯，死死地盯着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李志高。

“关门。”

“好好好。”

李志高小学生一样小心地关上门，缓步过去坐在石诚笃面前的椅子上。

“谁让你坐下的！”

石诚笃一声怒吼，李志高如触电般赶紧站起来，陪笑道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哎，志高啊志高，你也是咱们的老同志了，昨天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事吗？”

“指挥，我昨天真的没有……”

“还敢狡辩！”

石诚笃虎吼一声，吓得李志高扑通一声跪地地上。

“指挥，指挥您息怒，昨天，昨天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哼，你小子嘴上认错，但还是不肯说昨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对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是故意制造事端，想让石秀和王壮飞栽个跟头，是不是！”

李志高低下头不敢说话，石诚笃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敢做不敢当，算什么东西。

算了，我知道，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机械厂这些日子搞得太好，厂里有些人眼红也是正常，但我没想到你居然因为眼红做出这种事来。”

“志高，我对你的期望很高，

我早就想把你换个地方，省得你再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耽误前程。

这次正好有机会，你得给我小心点——

我不管你之前是受谁指使，以后和他划清界限，听见了吗？”

听石诚笃的意思是就此断篇不再追究，李志高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小鸡吃米般快速点点头，道

“指挥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让您失望。”

“少跟那些人来往，少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这是忠告。

滚吧。”石诚笃不耐烦地道。

走出会议室的李志高感觉浑身都轻了几两，

昨天一夜未眠的他满身的倦意也烟消云散，好像回到了当年大会战时的年轻岁月，熊熊的斗志再次在心底点燃。

保卫部部长位高权重自然不必说，但是想再往上走就实在困难，起码在你的位置上很难做出什么对厂子产生巨大效益的贡献，要是突然提拔很难服众。

但是冷轧厂的厂长就不一样了，

冷轧厂拥有门田智慧子捐赠的设备，在全国范围内来说也处于领先水平，这代表着牟钢的前途和未来，比生产法兰的机械厂更有前途。

石诚笃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说明石诚笃对自己的信任非常不一般。

如果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做出成绩，下一任的总厂指挥是谁自然不用多问。

他雄心勃勃地走出办公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他犹豫片刻，居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朝大门走去。

“志高，指挥找你谈什么了？”

何立宪见李志高终于出门，赶紧快步过去，可没想到李志高居然低头大步朝门口冲刺，何立宪不禁又惊又气。

“志高，你等等，我问你话呢！”

李志高一言不发地冲到门口，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就走，

何立宪从后面一把拉住他的后座，硬是把他拖下来。

“我问你话呢，你这是做什么！”

李志高灰溜溜地停下来，见何立宪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也顿时火冒三丈。

“老何，你还问我做什么？

你可是把我给坑惨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李志高的嗓门不小，他看到门口的门卫正伸长脖子看着自己，烦闷地指着门卫喝道

“看什么看，滚。”

不过他陡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保卫部部长，不禁一阵尴尬。

那门卫似乎也反应过来，两步冲进传达室，不知道是要给谁打电话。

“何立宪，我告诉你，以后你离我远点。

你想出来的什么馊主意，害死我了，以后你的事情我不掺和，你也别想让我再帮你了。”

何立宪紧皱眉头道

“志高，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是早就想找机械厂的麻烦，但之前这个惹事的方案不是你想出来的吗？

你都已经准备了这么久，现在反倒是来怪我了？”

机械厂的逐渐富裕让不少人都眼红，李志高也不例外。

他倒是没有何立宪这样当指挥的野心，但也一直在小心谋划，准备找个机会狠狠恶心一番石秀。

两人酒桌上稍稍商量就一拍即合，由本地人出身的何立宪说服村里人听从李志高指挥，而李志高则故意找茬，想酿成群体性事件，逼的石秀和王壮飞下台。

可没想到事情的进展如此不顺，反倒是让王壮飞反戈一击，若不是石诚笃依旧信任自己，只怕李志高现在要喝西北风去了。

李志高瞪了何立宪一眼，道

“不管怎么样，以后我都不准备跟你再有什么联系，

老何，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一拍两散了。”

“等等！”何立宪焦急地道，“你现在是冷轧厂的厂长，本事比以前更大，这次的事情也充分说明指挥对你的信任不变，

想扳倒王壮飞，也只有你了！”

“我特么闲的没事为什么要去扳倒他！！”李志高怒极反笑，“就你想出来的笨办法也敢跟王壮飞斗？

滚吧，我没空陪你玩！”

说罢，他快速蹬着自行车转眼消失不见，

何立宪呆立半晌，愤怒地攥紧拳头，咬牙道

“好，你们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