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叶昀这般六神无主，此刻，不说朝中上下观察着他的动向，就是天下百姓也都等着他给一个交代。

但若是他要秉公执法，这么多的人牵扯其中，一个弄不好，都有可能会引起朝臣哗变，可要只小惩大戒一番，那就会皇家威仪尽失，也就失了民心。

白皎皎一时无话可回。

这样的事，她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见叶昀怒气难消，脸上青筋暴起的样子，也不好把他一个人扔在殿里生闷气。

看了一眼装账簿的大铁箱，她开口道“臣妾疑惑，这盐税一直是国税的大头，怎么连城门使这样的小官，都能受贿一万两，毕竟一万两也不是小数目。”

“这一箱子查下去，少说也要几百万两，那些盐官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都不应该能昧下这么多银两啊？”

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这几百万两，得是养了多少年的蛀虫？

难道就无人查账么？

叶昀知道她话里的潜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道“历年都会有巡按御史查账，但他们早已被那些污吏买通，自然无事。这次若非当地渔民不堪压迫，越级告御状，朕派的钦差不收贿赂，被他们下了黑手，才引起了朕的注意。”

“地方上贪污成风，不但打通巡按御史，就连前朝后宫都牵涉其中。他们历年不但会给宫中嫔妃送孝敬，就是国戚中也有不少受贿。”也难怪两任钦差的动向，他们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若非他启用了，他们从未掌握之人前往调查，只怕根本无从得知，他们根基会如此之深。

叶昀目光幽寒，“说来，千墨寒也算是不负重托。”这么短的时间，将对方查了个底掉，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白皎皎惊了，前朝后宫，连国戚都有份参与！这般大的事，竟然还瞒的滴水不漏？

只怕皇帝的亲信也有变心的吧？

她心里正想着，就见叶昀在地上找到一本账簿，递给她。

白皎皎现在生意做大，看账簿自然难不倒她，接过一看见是宁贵妃家人的，吃惊的看了一眼叶昀。

见叶昀脸色黑青，不好多问，忙自己看了起来。

白皎皎手中账簿越翻越快，看到最后已是满脸震惊，这少说也有二十万两了吧。

宁贵妃还真是贪啊，叶昀为了洪水灾银发愁，连十万两都是管她借的，这宁贵妃平时不显山不漏水，她还真没看出来她有这番本事。

这宁贵妃的家人，本也是皇上的人，可她看叶昀脸色，即便旁的人可能会被从轻处罚，但宁贵妃一家绝对会被他抓来当典型。

白皎皎看完，又看向那一地的罪证，心里感叹一番。

难怪他们连积年老账都要留着，这哪里是罪证，分明是护身符啊！

即便叶昀想要挥泪斩马谡，都得再三考量。

而这些污吏，俨然已形成了一个犯罪组织，他们此举不过是断尾求生，是在赌事发时，叶昀为了国基稳固，也只能杀几个典型了事。

到时候罪证全摆在叶昀案上，贪污最多的挨刀，谁让他太贪，也不能怨天尤人，其他的任凭叶昀权衡考量给予处罚。

有道是法不责众，他们是在拿朝廷稳固与叶昀对赌啊!

看到这，白皎皎不由替叶昀寒心，他一心想要做个好皇帝，可连他的亲信，都要与贪官同流合污，也难怪他今日这般暴怒了。

白皎皎叹息一声，把手中的账簿远远扔了出去，将叶昀拉坐在椅子上，拿药膏轻轻给他涂抹伤口，末了又轻轻吹了吹伤处。

叶昀喟叹一声，将白皎皎抱在怀里。

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皎皎，换做你会如何做？”

白皎皎又是一叹，历朝都有贪污受贿的，可哪有这般规模抱团受贿的？

几百万两。顾国被几十个蛀虫，硬生生蚕食掉了朝廷一年税收，这样的毒瘤若是不除尽，春风吹又生，来年只怕养下大患。

可要是下了决心要除尽，那可就无疑得是刮骨疗毒了，只怕顾国会大伤元气，前朝后宫都会动汤不安。

白皎皎叹道“臣妾会依律行事，但不会牵连其族人，有罪的伏法，无罪的赦免，不叫一人含冤。”

若是叶昀动了杀机，必然是想斩草除根，这里动不动就会连坐，那无罪的族人可就真的无辜了。

而且朝臣素来权力倾轧，敌我双方敌对已久，难免不会被人趁机落井下石，那世兴起的文字狱攀扯出万人之数，不知累下多少冤魂。

叶昀闭目长叹，却是未回话。

白皎皎知道他身为皇帝，身不由己，很多事容不得他不考虑，便也未在开口。

脑中却突然想起宁贵妃的话，她心里忽而闷的难受，她在朝中确实没能给他助力。

感受到叶昀胸腔起伏不定，知道他怒气郁结。她缓缓抱住他，眼眸垂下，“皇上后宫空虚，也是该招几位姐妹进来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叶昀若是要动，稳固局势，最快也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便是与朝中联姻。

即便他不会大动干戈，与朝臣联姻之事，如今也是势在必行了。

话落就觉叶昀身子一僵，箍着她臂膀的健臂硬的似一块石头。

久久过去，头顶才传来一声无力叹息，“皎皎，朕对不起你。”

“皇上别这样说，我们福祸与共，臣妾不愿皇上为难。”白皎皎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可心却像被一柄看不到的剑，刺了个对穿。

两人紧紧相拥，都未在说话。

白皎皎从乾清宫返回华清宫时，叶昀还是未能定下决断。

太阳西沉，黑云密织，寒风阵阵。

华清宫中，白皎皎心头沉甸甸的等着最终结果。

坐在她床旁绣凳上的魏千锦，也是一脸肃穆，“听说皇上招了丞相和九王爷议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皇上这次也很难做吧……”白皎皎深吸了一口气。

有魏千锦相伴，她心里的不安才减轻了一些。

直到更深，乾清宫都没有消息递出，白皎皎心头越发堵了起来。

乌云蔽月，皇宫内似暴风雨来临前般，静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