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凭本事借的钱,谁敢让你们还?(1 / 1)

御书房。

武则天手指轻叩御案,用探寻的目光望着张易之

“子唯,告诉朕那佛光是怎么回事?”

五毛钱特效罢了……张易之眉毛未动,神色淡淡

“也许是臣平日里行善积德,有幸被佛祖眷顾。”

“呵…”短促的笑声,武则天瞪了他一眼,也没追问的意思,转移话题道

“天下寺庙已经彻底屈服了,你上次提的福利机构……”

“这就屈服了?”

张易之截住她的话,目光带着讥诮嘲讽

“陛下,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有过两次灭佛。”

“北魏太武帝勒令和尚还俗,下令诛杀长安僧人;北周武帝毁灭天下佛寺。”

“可结果呢?佛教依然活得滋润!”

此话,让武则天陷入沉默。

半晌,她直直盯着张易之“那你是打算屠杀天下僧尼?”

说这话时,她都感觉陡然间有恐怖的寒气,自脊梁骨直窜天灵盖。

她这一生,杀伐决断,不管身处逆境顺境,不管是早年作为一个命运操于他人之手的才人,还是如今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帝王……

一直以来都是无情冷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眼前这个人,竟然比她还狠!

张易之脸上没有多余情绪,平静道“屠杀是绝不可能的,世间上百万僧人,其中至少有几十万个壮汉。

“他们不事生产,每天大鱼大肉,比平常兵士更健壮魁梧。”

“敲木鱼是僧人,拿起武器就是反贼了。”

“如果臣真下了屠杀令,更会成为一些野心家鼓噪谋反的借口。”

“到时候天下大乱,苦的也是百姓。”

听完他理性的分析,武则天满意颔首,起身踱步道

“宗教一旦失去世俗的管控,所犯的罪孽大抵等于他们宣扬的地狱恶行。”

“朕想通了,以后会愈加警惕,将佛教圈在牢笼中才不会失衡。”

顿了顿,她转头道

“朕派人估算了一下税收,整个神都城大概能收三百万贯,其中两百万贯用于加防军事,一百万贯着手建立福利部门。”

张易之“……”

他凝噎无语,表情僵硬地点头。

我在前头砍人,你翘着二郎腿在后方数钱……

武则天神情略显尴尬,也不加以掩饰,直言道

“朕那是信任你的能力,你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张易之不置可否,“陛下,臣赞同你的提议,可以开始在神都城建立福利机构。”

武则天神色微喜,她承认自己有点好大喜功。亦不满足于千古第一女皇帝,她不想后世评价她的时候,带着一个“女”字。

她要做千古一帝,超越秦皇汉武的大帝!

就好像周礼社会,礼记中宣扬的——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孝慈之道广也。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无匮乏也。”

那不仅能真正赢的民心,更能彰显她仁君之名!

不过一瞬间。

她笑容滞住,旋即逐渐消失,疑惑道

“为什么只是神都城?”

张易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描淡写的说道“维持福利部门,其实只需要两个方面。”

“继续。”武则天凝神倾听。

张易之抿一口茶润了润喉,声音严肃道

“其一,钱财,福利机构是没有丝毫利润,国家需要不断去填这个无底洞。”

“第二,执行力度,倘若地方上阴奉阳违,甚至私底下贪墨救济粮布,朝廷毫无办法。”

武则天脸色阴沉,怒声道“没有办法?朕将他们剥皮抽筋!”

“陛下,你还是没有琢磨出关键点。”张易之站起身,低沉着嗓音道

“贪欲是无法杜绝的,再苛刻严峻的律法,也阻拦不了官吏伸手。”

“不过这倒是次要,主要是——为他人作嫁衣。”

“何解?”

武则天思绪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张易之俊美的脸庞笼罩着寒霜,一字一句道“门阀望族!”

他眯了眯眼,继续道“其势力根植地方,他们会不吝啬钱财投入,就为赢得当地民心,从而巩固基本盘。”

“打个比方,朝廷在清河郡修建一个慈幼局,抬头看着门前石柱,最上方捐赠人的名字皆姓崔!”

“到时候百姓只会对清河崔氏感激涕零。”

嚯!

武则天脸色更加难看,“跟朕实施的政策一样,什么都绕不过这群世家!”

张易之沉默不语。

皇权跟世家天然对立,门阀望族掌握了太多资源和影响力。

这矛盾非常尖锐,唯有彻底打压门阀望族,甚至是消灭!

搬走这只绊脚石,才能在天下贯彻皇权的意志。

就比如说这次僧税变革。

因为门阀望族是传承儒家,他们极力抵触佛教,所以张易之大开杀戒时,没有官员碍手碍脚。

可一旦涉及到世家的根本利益,那就没这么容易。

武则天汹涌的怒火,几乎要冲出胸膛,冷笑连连“朕一定要灭掉门阀望族!”

“陛下,会有机会的。”张易之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网尽扫!”

耳畔传来的凛然杀意,让武则天心头微暖。

她轻轻颔首,眼神变得温和“你我君臣协力。”

略顿,便回到那个话题,“福利机构先在神都城内试行,也能看看效果。”

张易之嗯了一声,正待说话。

武则天似是想起什么,声音里透着冷意

“对了,已经第三天了,还有四天就要开城门,那些豢养死士的反贼呢?”

张易之闻言神情不变,嘴角含着笑容

“让他们逃出去。”

武则天没说话,审视他片刻,重重哼了一声

“要处于可控范围,倘若出现任何意外,朕唯你是问!”

对方好像是一面镜子,望着其不怀好意的笑容,武则天就想起了她自己。

一旦露出这副模样,必然藏着阴谋诡计。

……

在宫里陪武则天闲聊了一个时辰,张易之告辞回府。

马车里。

张易之斜卧锦榻,他一直在思考问题。

面具女子的真实身份?

李裹儿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她绝对知道内幕。

要不要逼问?

倘若不说就用调教的手段,在牢狱里严刑拷打……

不过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张易之掀开车帘,凝视着街边巷道的血迹,久久没有移走目光。

车里的裴旻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深沉莫测的公子。

“裴小子,你闻到了什么?”张易之突然问。

裴旻抽了抽鼻子,满脸疑惑道“没闻到。”

张易之神情淡淡“血腥味,神都城真血腥,天都是猩红色的。”

“是。”裴旻听得云里雾里,只能敷衍应和。

天分明快黑了,也许自己不懂公子的思想吧……

张易之放下车帘,半阖着眼休憩。

这个世道,杀戮永远是最直接有用的手段。

他早已站在悬崖边上,与天下势力为敌。

那又如何?

不管是索命门门主、满朝权贵,亦或是门阀世家这种庞然大物。

当他再次举起屠刀的那一刻,没有妥协,只有你死我活。

张易之坚信,就算苍穹被鲜血染红,自己依旧会傲然挺立在尸山血海里。

……

回到家,张易之陪家人在厅里吃晚膳。

小麦芽把脑袋凑到张易之眼前,瞪圆了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盯着。

“大锅,你真是佛祖呀,原来我是佛祖的妹妹。”

“所以呢?”臧氏瞪了一眼蠢女儿。

傻乎乎的小麦芽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高傲的扬着下巴

“所以学堂已经配不上我的身份了,这书不读也罢。”

张易之懒得搭理蠢东西,侧头看着臧氏“陛下要建立几个福利机构,咱家也捐点钱吧。”

哦?

张昌宗放下筷子,“捐多少。”

“这个数。”张易之伸出一个巴掌。

小麦芽掰着手指数了数,惊呼出声“呀,要五个金豆子啊?”

“张窈窕,你要让咱家出糗是么?”臧氏板着脸,眉眼寒霜。

好歹也是大户人家,不能落了场面,至少要捐这个数。

“五千贯!”臧氏抬头挺胸,浑身的阔气尽显无疑。

张昌宗点头“附和,这个数目刚刚好。”

“少了。”

张易之面无表情“五百万贯。”

“嘶!”

臧氏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可置信。

“没开玩笑吧,家里哪来的五百万贯?”

张昌宗强迫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发出颤音。

这是多么令人恐怖的数字啊!

“我自有办法,不过到时候要统一口径,说是张家为了捐钱,已经倾家荡产。”

张易之神情无波无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臧氏惶恐不安,起身快步走到张易之座位上,手背贴着儿子的额头,松了口气道

“没发烧。”

她生怕这个好儿子遭到邪物附体。

亏他敢夸下海口!

五百万贯,就算发癫也不敢说这个数目啊。

张昌宗斜眼打量着兄长,不禁挪揄道“那我拭目以待。”

……

翌日。

金香楼。

张易之坐在靠窗的位置,裴旻站在他身后。

以大周朝的购买力来换算,五百万贯相当于多少人民币呢?

接近两百亿!

极为恐怖的金额。

但张易之非常有把握,他的目标依然对准寺庙。

这回是薅羊毛。

佛庙兴盛,长年累月这么只进不出,当然都富得流油,但和尚们过得再奢侈,钱也花不完啊。

因此大量剩余的财富和土地白白窨藏和闲置,正好可以用来借贷或出租食利。

于是,寺庙便向社会进行规模化的放高利贷。

实行交税政策,只是清查他们侵吞的良田,还有依靠寺庙势力的一切商业行为。

但钱财都藏进密室里,除非毁庙灭僧,否则很难搜刮出那些巨款。

蹬蹬蹬——

陆续有脚步声传来。

几个绸缎商人刚踏进包厢,见到窗前那个俊美男子,心中咯噔一下。

“草民何其有幸,竟然面见张公子。”

他们虽然胆颤心惊,但脸上硬生生挤出谦卑恭敬的笑容。

“以那种方式邀请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

张易之神情没有变化,端起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茶杯,轻酌一杯。

众人头皮发麻。

昨夜,神皇司绿袍大驾光临,威胁他们必须赴会,否则后果自负。

没想到幕后主事人竟然是张巨蟒。

一个听到名字就令人失禁的存在!

“张公子,冒昧问一句,您……”一个富商颤声开口。

张易之轻飘飘伸手,打断他的话

“等。”

仿佛是不容置喙的圣旨,再没人敢开口。

气氛变得极为沉闷压抑。

过了一炷香时间,又十几个商人到来。

半个时辰后,宽阔的包间人满为患,足足有上百人!

每个人都忐忑不安。

“都来了。”

张易之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诸位都是神都城大名鼎鼎的富商,我有一个小忙请诸位帮衬一下。”

“是不是交税?”

有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急声问道。

此话,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有人脸上非但没有愤懑,反而是压制不住的狂喜!

如果这个男子意图改革商税,他们举双手赞成。

张易之愣了愣,旋即失笑。

商税阻力最大的不是商人,而是世家为首的地主阶级。

受重农抑商政策的影响,商人行商规矩繁多,如果改革商税,必然解除一些限制,扩大商业的影响力。

相当于交一贯钱税,商人可以赚十贯,他们当然愿意。

但此举侵害了地主阶级的利益,而话语权却掌握在地主阶级手里。

“不是商税,而是高利贷。”

张易之淡然开口。

一阵失望的叹息声过后,便是惊骇声!

张易之目光扫视着众人,“你们之中有没有向寺庙借贷过?”

“有。”

那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举起手,声若蚊呐道

“草民一批货被官府扣押,资金出现断裂,向白马寺无尽藏借款。”

无尽藏就是大周寺庙“金融机构”的称呼。

张易之嗯了一声,负手踱步到窗前,字正腔圆地说道

“听清楚,你们每个人都去寺庙借款,能借多少借多少。”

轰!

仿佛遭到雷击,所有人神情剧烈变化,被震得头皮发麻。

找寺庙借款,那可是高利贷,借十贯还三十贯啊!

“可……可是借款需要抵押物,没有抵押物品不能借啊……”肥胖商人哭丧着脸。

裴旻从衣襟里抽出一沓纸,扔过去。

泛黄的纸张在空中飘舞。

有人捡起来一看,震惊道“地契!”

“还有房契!”

“竟然这么多!”

一个富商盯了几眼,便满脸骇然“伪造地契被发现,要被朝廷处以死刑的!”

这时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单拿出来看,这地契绝对是真的,底下还有官府的盖印。

但最大的破绽就是,几百张地契,上面的笔迹却一模一样……

“呵呵……”张易之讥笑了一声,转头冷声道

“对,就是我伪造的,可谁敢让我死?”

略顿,他眼底闪过阴冷,声音中透着凉意

“听清楚,同样的话我不会说两次。”

“一个人拿三张,每个人去不同寺庙借贷,能贷多少贷多少。”

“放贷的寺庙,你们必须记下寺名,然后告诉我。”

“你们有行商凭证,又抵押着地契房契,绝对能借一笔大额。”

包厢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此人分明是想敲诈他们的钱财,向寺庙借款不需要还么?

到时候寺庙发现地契不作数,“僧兵僧将”肯定会以暴力手段威胁还款。

“张公子,草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没钱还啊。”

一个商人噗通跪地,哽咽出声。

张易之神色莫测,不辨喜怒,淡淡道

“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嚯!

还有这种操作?!

众富商惊了。

张易之冷声道“诸位,我给你们撑腰,寺庙胆敢暴力收款,你们就去神皇司,让他们直接找我要钱。”

一瞬间,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这就是站在神都城顶端的男人。

钱?

略施小计谋,就能进账几百万贯!

是几百万贯啊!

虽然举动很无耻,且非常不要脸……

但天下谁敢指责他?

哪家寺庙还有这个胆量?

昨天端门的血腥惨状还历历在目呢。

许多富商感觉凄凉,此人一个计谋,就能赚他们一辈子也不敢妄想的巨款。

张易之扫视着所有人,声音冰冷彻骨“诸位考虑清楚,你们是想要我的友谊,还是我的敌意?”

“我的敌意,你们加起来恐怕也承受不住。”

说完拂袖离去。

……

马车里。

张易之看了眼呆愣的裴旻“去尚善坊,拜见一个重要的朋友。”

“朋友?”裴旻微讶,“公子还有朋友啊。”

说完觉得不对劲,连忙补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易之捏了捏眉心“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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