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1)

常伯樊自继任家主, 就有了卯时准时见手下人的规矩。

一时之计在于晨, 他早上见掌柜, 会把沉思一夜的考量吩咐下去。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自承家主之位以来, 常伯樊毫不敢懈怠, 他短短几年能让百年僵虫的常家稍见起色,是他用无数个精于勤、行于思的日夜换来的。

他起的早, 这日要来见他的掌柜比他还要起的早一些,但这日等他们早膳用完,宝掌柜的还没到。

东掌柜心里犯嘀咕, 不知道老兄弟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爷, 依我看, 宝哥家里有事了。南和带人进来收碗筷, 郭掌柜开口。

他儿媳妇是四月生孩子罢?东掌柜接话。

听说大夫是这样说的, 这生孩子,就是大夫也估不到个准点。

不是生了罢?

哎呀, 这说不定。

俩掌柜一唱一和, 还没把宝掌柜的难处在东家面前铺开,宝掌柜的来了,一来就朝常伯樊连连告罪, 道明了迟来的原由。

原来是他儿媳妇出了事,不过不是儿媳妇肚中的孩子提前生了, 而是儿媳妇肚子不疼, 身上却是流血不止, 宝掌柜老夫妻俩真真是一阵魂飞魄散,等大夫说儿媳妇那边情况好点了,他提着长衫一路快跑了过来。

宝掌柜是临苏城的掌柜,所幸他家还是前面东家给寻的房子,离的不远,饶是不远,他这一路跑来,汗湿满背,说着话时,脸上也是汗如雨下。

老爷,小的误了议事的时辰,该当受罚,您降罪就是。说罢,宝掌柜请罪,他说着话的时候,头上的汗滴到了他的睫毛下,往下渗进了他的眼里,他没有眨眼,依然拱着手,眼睛恭敬地看着东家的膝盖处,等候发落。

东家看似如谦谦君子,他们这几个在他手底下的掌柜却早再明白不过东家的性情,东家治下严厉,他也不是不讲情,但讲情的,皆办不了他手中的事,不会成为他的心腹。

而那些人拿的银子,十年都顶不了他们这些大掌柜一年拿的,光是冲着那份钱,掌柜的们也不想丢了手中的活汁。

这时,宝掌柜在等候发落,他们也竖起了耳朵。

下不为例,这个月月俸减半,你自去跟帐房说。没等多久,常伯樊开了口。

谢老爷。宝掌柜下跪,给东家磕了个头。

常伯樊点了下头,丝毫没有赘言,道既然人到齐了,就开始说事罢。

一通商量与吩咐,一个时辰过去,常伯樊出了书门,南和紧随,禀报着这一个时辰间找上来的事。

守成公那边派了人过来说要见家主。

南徽分家的平二爷说有事要找家主商议。

珉二爷说楠林县的县令派了人过来找家主,正在他那边等着,让家主给他回个话。

还有客舍那边有几个老人让常伯樊过去喝酒。

楠林县的人在珉二爷家?常伯樊听完,择了最为要紧的问道。

珉二爷把人带来了,小的把人带到长绿榭去了,让厨房抓紧收拾了桌席面抬了过去,珉二爷正陪着呢。南和机灵道。

这楠林县是他们爷的发财地,县令派来的人哪怕是个小卒,南和也能帮着主家把人捧到天上去。

行。南和从小跟着常伯樊,做事的手段算是出来了,用不着常伯樊特地吩咐才知道怎么办事,这替常伯樊省了不少事,见长随在他不在的时候就把事情办好了,常伯樊朝他微笑了一下。

家主不是时时刻刻都挂着笑脸的,得了个好脸,南和喜滋滋地跟在家主身边,爷,自从您和夫人成了亲,我得的您的夸,比跟在您一年身边加起来还多。

常伯樊笑,我什么时候夸过你了?

您给我好脸,那就是夸!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要问问,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坏脸瞧了?

爷,您可别说了,南和苦着脸,南和说不过您。

南和就是爱卖乖,但也是有了他插科打诨斗趣,闲暇常伯樊还能稍稍轻快一些,常伯樊含笑拍了下他的肩,道好了,你有心,爷心里有数。

顿了一下,他又道夫人那边,你多派几个人暗中盯着。

爷,这是?

算我多心罢,我怕有人狗急跳墙,他们跳断了腿无所谓,伤着苑娘就不好了。常伯樊淡淡道。

大爷?蔡家?他们没那个胆!南和肯定道,夫人已经警告过他们了,他们还敢动手?不至于那般傻罢?

算不上傻,常伯樊神色淡淡,有持无恐,以为没人敢真动他罢了,以为死了的人,还能管他一辈子。

还真是,大爷仗着死去的老太爷可是干出了不少事来了。

大爷前面拿了家里公帐上所有的银子、近二万两跟人做买卖,结果两年了,一个铜板都没拿回来。

那公帐上的银子,可是包括府里和族里一年近乎所有的开支,里头不仅有供族子赴京赶考的路费,还有祭祀祖宗、给常家学堂的先生的俸银、给七旬族老的孝敬钱等等,结果他们府里的中馈没有银两无法主持不说,族里知道后头一件事就是逼着他们爷把银钱补上,至于大爷,在老太爷的坟前跪了几天,他们就当这事过了。

跪几天,二万两就到手,一个铜板都不用还,南和是再明白不过他们爷嘴里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了。

爷,您一说,小的也觉得有点怕了,等会儿小的就去办这事。南和说罢,又小声问道这事要不要跟夫人透个底?如此夫人心里有数,有点防备也好啊。

他们大爷,可真真不是什么讲究人。

嗯?常伯樊沉吟了一阵,眼看长绿榭快到了,方道暂时不用,她最近事多,就莫让她过多烦心了。

吓着了她,常伯樊怕她更想回苏家。

苏苑娘早膳还没用完,柯管家就过来传了有族人要回去的消息。

祭祀一过,有些家里有事的人就想早些回去了。

他们回去,要朝主家告辞。

要不要与他们当面告辞,可按亲疏远近来,但毕竟每个前来的族亲皆是为了奔赴她与家主的婚宴来的,是以柯管家对夫人诚心建议道家里的亲人们是为了您跟老爷的婚事来的,不管亲疏远近,他们要走,您该送上一送,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苑娘安静地看着他,颔首。

她没有说不见。

像上世,她没送,是因没有人来朝她禀这事,常伯樊也没有说让她送送亲戚。

那时她年幼,心思少,就是父母教的再好再周全,她也没想到这些事情上去,那时她心中皆是换了一个地方的茫然和慌张。

那您是见了?柯管家惊喜。

是一家人都来了吗?苏苑娘问。

是的,一家人都过来告辞了。这家人懂礼,辞行一家人都来了,对他们主家恭敬得很,是再知礼不过。

他们现在在哪?

在大堂等着呢。

外面大客堂?

是的。

那你过去说一声,我随后就来。

是,老奴这就过去说。那个,夫人aahelliaahelli

这厢,低头想着这家人送的礼是记在哪个簿子上的苏苑娘抬起头,看向大管家。

老奴听说,在她安静无波的眼神下,柯管家硬着头皮道守义公家的猛三爷一回去就出事了,老奴,老奴aahelliaahelli

苏苑娘静静地等着,等着他往下说。

她不接话,柯管家一时找不到话往下说,干笑了一声,道老奴想问问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回头再说罢。等把人接回来,她就去看。

那好,那老奴退下了。柯管家行了一礼,往外退。

走到门边,他悄悄侧过一点身,回过头,看到苏苑娘在跟俯下身听她说话的丫鬟正耳语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在说他的坏话,柯管家心里顿时不舒服了起来。

正当他看着,这时,察觉到他眼神的苏苑娘扭过头来,看向他。

那是一双近乎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眼睛,纯净,亦妖异。

柯管家迅速回过头,迈过门槛,快快地去了。

走远了,他才发现他的心口突突地跳个不休。

他被那突然看来的一眼,吓着了。

绝对不是个正常的。傻,且怪。绝对不可能知道他跟守成公家的下人多说了两句话的事,倒是家主那边可能会知道一点,这事他得找南和问问,跟那小子通通气。

他是常府忠奴,说是府里对家主最忠心不过的奴婢也不为过,只要夫人不多嘴,看在他曾侍候过老夫人的份上,家主绝对不会计较他跟一个下人多的几句嘴。

而夫人,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柯管家先前当她不傻,是他们常府这桩婚事最大的喜事了,现在看来,并不一定。

这厢苏苑娘让知春去拿记着各家送礼的礼簿。

这礼簿是宝掌柜交到她手里的,宝掌柜心细,人又善,跟苏苑娘说的时候,把这礼簿是个怎么样的记法说得清清楚楚,是以苏苑娘要查前来辞行的这家人之前用的礼,很快就回忆出了这家人记在哪个簿本上,让知春找来。

知春很快拿了过来,娘子,是不是这本?

苏苑娘接过,翻了两页就翻到了,颔首道是这本。

她拿起笔,想着回礼的单子写着,嘴里道你等会带明夏去库房备回礼,我带三姐和通秋去大堂见客。

好嘞。知春回道。

这时,胡三姐凑过身来,看着娘子写的字羡慕地道娘子,你写的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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