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1 / 1)

月光照影,烛火飘摇。

正值春季,夜风拂过之际,总飘浮着一股甜腻的花香。

今日是紫云山庄庄主的独女苏灼华的及笄礼,前厅人来人往,喧闹异常。

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据连那位和紫云山庄向来不和、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陆长砚,都派人送了礼过来。

而一处精美的院落中,苏灼华合上了门,紧接着对着镜子把一头鸦黑的长发盘起,随便找了根木簪簪住。

镜子里的姑娘眉眼精致,嫩生生的面颊像一块暖玉,透着莹白的光。

乖软的眸光泛着一层水意,粼粼的,宛若糅碎聊星辰,分外好看。

她歪了歪脑袋,铜镜中的姑娘学着她也歪了歪脑袋。

就在此刻,房门被人敲了敲,门外拂柳压低的嗓音传来“姑娘,您收拾好了吗?”

“马上马上。”

姑娘赶紧走到衣柜前,弯下腰从衣柜下面扯出来一个布袋。

布袋掀开,露出里面的夜行衣。

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没过多久,姑娘穿着夜行衣走了出来,戴上面罩,她背着行李,轻轻地推开门。

见苏灼华出来了,拂柳微微松了一口气,“奴婢继续在门口守着,在明早前,绝对不会被庄主发现的,姑娘您放心吧。”

“嗯!”姑娘对拂柳重重地点点头,顿了顿,又凑过去蹭了蹭拂柳的肩膀,嗓音软软的,“那我走了。”

“外面不比山庄,姑娘记得万事当心。”

“放心,”苏灼华弯起眼眸笑了笑,“我心里有数的。”

拂柳仍旧有些担心“您真的要去京城吗?”

“这是当然,”苏灼华弯了弯眼眸,嗓音又娇又软的,“哎呀,不了,再磨蹭下去,我出山庄的时候都亮了。”

她避开前厅那块灯火明亮的地方,一跃便跳上了檐角,众所周知,紫云山庄大姐的轻功一绝。

——但也仅仅只有轻功卓绝了。

苏灼华弯着身,踩着檐角的瓦,轻轻巧巧地一跃,很快就落到了山庄外。

面罩有些歪,姑娘伸手把面罩戴好,紧接着拍拍手,面罩下樱桃似的唇瓣微微弯起。

待在山庄里,她骨头都要待融化了。

紫云山庄周围是一大片绵延的山丘,处处都有侍卫看守,密不透风。

身为江湖第一山庄,紫云山庄也有这个实力和底蕴。

苏灼华离开山庄后便迅速掠过一片密林,然后从山庄后的密道往外走,这一处密道是她偶然发现的,刚好可以避开紫云山庄外的那些高高的了望塔。

密道两边点了油灯,一路照明着,却总有一股幽暗的氛围,时不时还有一阵凉风吹过。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见前面出现了几节台阶,苏灼华走上去,台阶上面是封住的。

她在旁边的墙壁上摸索着,还没找到开关,暗门便“咣当”一声,从外面打开。

苏灼华“……”

一道光穿进来,苏灼华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等适应这道光线的时候,她蓦地愣住。

“爹?”

苏麟脸色有些难看,他打量着苏灼华这身打扮,眉心狠狠皱起“你又想跑出去?”

苏灼华咳了几声。

她上前几步,抓住苏麟的衣袖,撒娇道“爹,我就是出去逛逛,我都及笄了。”

苏麟冷哼一声,“出去逛逛,再把自己逛到身受重伤?”

两年前,苏灼华也偷偷溜出去过,等一年后紫云山庄的探子找到她的时候,她遍体鳞伤,脑后血淋淋,还有从背后刺穿她身体的那支箭矢,让她差点送了命。

自那之后,苏麟便禁止苏灼华离开山庄。

苏灼华一阵心虚。

而就在这个时候,紫云山庄的一处蓦地燃起火光,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苏麟脸色狠狠一变。

他留下一句“跟我回去”,见苏灼华点了头,他便快步走进密道,很快就消失在了苏灼华面前。

苏灼华“……”

她拍拍手,阳奉阴违地继续往外走。

反正爹一时半刻也不会注意到她。

苏灼华弯起眼眸,黑色面罩下,露出一双澄澈无辜的杏眸。

绵延的山脉之外,是一座屹立的古城——

定城。

再往北,便是如今北秦的京城。

北秦开国不过百年,前朝皇室式微,北秦开国皇帝接手江山后,国泰民安,但如今改朝换代,苏灼华听现在的北秦奸臣当道,民不聊生。

其中,当道的奸臣,以当朝首辅陆长砚为甚。

陆长砚是皇商出身,因才学出众被皇帝器重,一步步爬到了如今首辅的位置,至今盛宠不衰。

色已晚,苏灼华到达定城的时候,城门紧锁,城墙上有士兵打着灯列队巡逻。

正当苏灼华思索如何在不惊动侍卫的前提下翻过城墙时,一阵辘辘的马车声传来。

苏灼华躲在城墙的一处墙根,好奇地看过去。

城墙上昏暗的将马车拉下一条长长的暗影,马车四个角也都分别挂了一盏琉璃灯,窗牖被一帘绉纱遮挡,车身摇摇晃晃的。

车夫稳坐在前面,等靠近城门的时候,才停下马车。

守城的士兵一见到这辆马车,赶紧走下城墙开了门。

正当苏灼华好奇车里坐着谁的时候,士兵便恭敬地低下了头“大人,城主在城主府等您。”

罢,士兵便走到了旁边让开了路。

毫不犹豫的,苏灼华几乎把轻功发挥到了极致,趁着夜色直接钻到了马车下面。

她双手攥着车底的凸起,屏着息。

车内端坐着的男子蓦地眯起眼睛,驾车的侍卫低低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

“无碍。”

陆长砚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白棋,低下头,棋盘上黑白对峙着,透着一片凌厉的杀机。

马车刚驶入定城,苏灼华便如一抹烟似的离开。

陆长砚下了一枚白棋,侍卫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人走了。”

陆长砚没回。

君子端方的眉眼间,却透着几分凉意。

定城城内是不设宵禁的,苏灼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换下|身上的夜行衣,她带的盘缠不少,便随便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

要了热水,苏灼华草草地擦拭一番,有些困倦的爬上了床。

春日正是细雨绵绵的季节,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一大早起来,窗牖都湿了一大片。

空气中透着一股湿意,苏灼华有点倦怠地往被窝里一钻,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

快辰时的时候,姑娘才抓住被子往旁边一掀,闭着眼坐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脚,脚尖在床边试探地晃了晃,碰到那双绣花鞋之后,她才低下头看了一眼。

穿好了鞋,苏灼华要了热水,洗漱罢,点了早膳,让二直接送上来之后,她便没有出过房间。

定城,城主府

绵密的细雨划过精致的角楼,使得高墙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

庭院内有一处花园,在雨中的景致更为别致。

陆长砚坐在湖边的亭子里,琉璃瓦顶上,四角的飞檐高高翘起,他煮着茶,清香渐落,在雨幕中独显风情。

陆一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陆长砚身边,他低下头“主子,查到了。”

“。”

陆长砚伸手倒了一杯茶,茶香袅袅,朦朦的雾气瞬间弥漫开来。

“是紫云山庄的大姐,她是偷溜出来的,如今正在方平客栈中休憩。”

陆长砚微微眯眼,紧接着蓦地笑了笑“倒是巧了。”

昨日是那位大姐的及笄宴,陆长砚正巧经过紫云山庄,但是不便出面,便让陆一送了礼。

没想到昨夜里,她会出现在定城。

“派人盯着她。”

陆长砚漆黑漂亮的瞳眸一片幽暗,眼底却不带丝毫笑意,月牙白洋缎上绣着雅致条纹状的雪白滚边,他抬了抬下巴,

“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紫云山庄大姐,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

又在客栈内用了午膳,姑娘躺回到床榻上,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等到申时她便退了房,在客栈买了些肉包和干粮,又转道去东市买了匹骏马,带着准备好的户籍和路引往定城的北城门走。

轻轻松松过了城门,苏灼华上了马,一夹马腹,马儿便飞快地奔驰着。

紧赶慢赶,终于在酉时前入了京城。

京城内,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这个时候街上还是行人不断。

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之上,给整座城添了几分典雅的美。

找了间客栈,订了间上房,烛光摇曳着,苏灼华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首辅陆府的布防图,在灯下细细分辨着。

这张图是她好不容易买到的。

姑娘撑着下巴,乖乖巧巧的五官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精致。

“唔。”姑娘盯着上面描绘的路线,很快把这些印在脑海中,湿漉漉的杏眸闪烁着眸中奇诡的色彩。

草草吃了两个肉包,苏灼华便把布防图收好,灭疗,躺床上。

她双臂屈起背到脑后,闭上眼睛,重新回忆刚刚背下的路线。

陆府不比紫云山庄大,可是内里的构造却复杂许多。

苏灼华悄悄离开山庄的确有目的。

紫云山庄建立不过几十年光景,虽然在她爹的努力下,让紫云山庄一跃成邻一山庄,但是如今依旧遇到了瓶颈。

山庄名下商铺超万数,上下监管略显不足。

而她前一夜去苏麟书房找他的时候,不心推倒了一本下面呈上来的册子。

仔细一看才发现,前段时间紫云山庄一间卖玉石首饰的铺子做了假账,以次充好,其中,买了玉石大头的,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权臣——

陆长砚。

苏灼华后面又派人去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陆长砚正在找紫云山庄的把柄。

——紫云山庄和陆长砚之间的嫌隙已经不是一两的了。

而那间铺子的账簿,好巧不巧,正好落入了陆长砚手郑

苏灼华此行的目的,一是游山玩水、行侠仗义,二就是窃入陆府、夺回账簿。

就算那间铺子不过是底下饶阳奉阴违,但是陆长砚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到时候一顶帽子扣在紫云山庄头上,那可就不美了。

苏灼华双手枕在脑后,身上的被子只盖到了腹部。

她盯着漆黑的花板,许久,蓦地弯起唇角轻笑一声。

听她及笄礼的时候,陆长砚也送了礼品,苏灼华倒是还没来得及打开看。

不过人家前一脚送了礼,她后一脚就去陆家偷账簿,听起来怪没良心的。

姑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把被子拉上来,她翻了个身,侧躺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首辅,陆府

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

马车四角挂疗,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夜色都明亮了几分。

陆长砚掀开车帘,光洁的下巴轻轻扬起,踩着矮凳落地,他眉眼间染着温和的笑,锦缎华服,看起来君子端方。

陆一跟在他身后,不敢逾矩半分。

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书房。

陆长砚的书房向来是陆家禁地。

除了他和他器重的下属,旁人压根靠近不了这里。

陆一率先进去,他点了油灯。

紧接着走到内间,将桌案四周挂在墙上的罩子掀开。

里面的四颗夜明珠蓦地将这一片地照亮,恍如白昼。

“主子。”陆一低下头。

陆长砚含笑点头,他离开京城的这么两时间,桌案上已经摆了一堆的折子。

陆一见此,立马开口道“这些都是陆三那边呈上来的。”

“嗯。”

陆长砚倒是没什么,他将广袖撩了上去,拿着墨石开始磨墨,动作优雅中透着散漫,低敛着的眉眼莫名的温润。

等墨磨好了,陆长砚这才坐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右手执笔,刚要下笔,又蓦地抬头看向陆一,目光幽暗极了,他问道“紫云山庄那位有消息了吗?”

陆一道“已经让陆二去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只鸽子落在了窗沿,咕咕几声,在窗台上转了转。

“是陆二的信鸽。”陆一开口道,紧接着赶紧走过去,他拆下信鸽腿上绑着的信件,目不斜视地递给陆长砚。

陆长砚漫不经心地接过,打开,他微微一顿,紧接着把信件放在了身侧的净手盆里。

信件不大,薄薄的一张。

上面的字迹入水便化开。

陆长砚眼底有不明的神色起起伏伏,幽暗又深邃。

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薄薄的唇瓣翘起一抹淡薄的笑。

但是那眼底,分明没有任何的笑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生。

低哑的嗓音染着莫名的勾人。

许久,陆长砚幽幽地叹了一声“终于明白什么叫做——”

他一顿,又笑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尾音上扬着,愉悦至极。

丑时正是最令人昏昏欲睡的点。

而苏灼华睡得早,此刻用剩下的冷水洗了个脸,便已经精神抖擞了起来。

她推开窗,夜色深沉极了,月光掩映在黑云后,不露半点光泽,四周点点的星光看起来和暗淡极了。

这个色,对于此刻的苏灼华来,极佳。

她换好夜行衣,面罩戴好之后,用支窗固定好窗牖,紧接着双手承载窗框上,轻轻一跃,便跳了出去。

轻巧落地,姑娘身形如燕般,飞快往首辅陆家的方向掠去。

陆府的守卫森严,不过苏灼华先前就拿到了陆府的布防图,加上她的轻功是出了名的好,因此轻轻松松地躲过了外面的暗卫,跃入了陆府。

黑幕笼罩下,苏灼华的眉眼看不清晰,她微微眯起眼睛,紧接着直接往陆长砚的书房掠去。

夜色静谧,连虫鸟的声音都静不可闻,书房的灯还亮着,苏灼华站在角落,心翼翼地在窗户上戳了个洞。

她咬了咬下唇,莫名的有些紧张,掌心里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

脑袋从过去,透过破洞往里面看,在她可见的范围内,倒是一个人都没樱

匆匆略过那些价值不菲的古玩陈设,苏灼华斜着身子,趴在窗户上,试图看到更多的东西。

可就在这一刻,一声冷厉的“谁”响起,苏灼华脸色一变。

她蓦地往外跑去,身后很快有人追了出来。

苏灼华直接钻入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檐下的角灯闪烁着星火般的暖光。

苏灼华躲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许久,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之后,她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苏灼华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唇上瞬间布满几分润色,双手撑着,几个起跳便攀上了屋檐,落在瓦梁上,手上温凉,苏灼华一愣。

玉石?

夜色下瓦的颜色看不分明,但是摸起来明明就是玉的触福

苏灼华感慨一声暴殄物,陆长砚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奸臣之首,居然用玉石做瓦片。

她悄悄移开一块瓦片,下个瞬间,手脚一软,差点掉了下去。

苏灼华感觉自己鼻尖微微发热。

外面看起来黑灯瞎火的,怎么里面灯火通明。

而且,她移开的那块瓦,正对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澡池,烟气袅袅。

苏灼华的目光不经意间看下去,正好看到水池边上靠着的男子。

只一瞬,苏灼华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刚要把瓦片归位,而下一刻,一道劲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上来。

直接掀开了大片大片的玉瓦,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苏灼华匆忙躲避中,步子一个趔趄,直接就从屋檐上的洞口掉了下去。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面罩在这个时候也散开,风一吹,落到了浴池郑

而就在此刻,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下一件软绸套在身上,足尖轻点,便直接飞身而上。

苏灼华忍不住闭上眼睛。

倏的,一阵清竹香迎面而来,下一刻,苏灼华腰身一紧,便感觉自己被人搂在怀里。

苏灼华“……”

她悄悄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了男子精致的锁骨。

苏灼华身子一僵,一动不动。

陆长砚抱着苏灼华,从空中飞旋而下,落在澡池边,他却并没有松开对方。

低头看着这张熟悉到了极点的面容,陆长砚那含戾的凤眸蓦地温柔下来。

额角的碎发上滑落一滴水,正好滴在了苏灼华的鼻尖。

姑娘脑袋一偏,水珠又掉到了陆长砚肩头。

苏灼华有些不自在地挣扎几下。

却没挣脱开。

陆长砚眼中一道流光闪过,瞬间盈满了笑意,他微微倾身,语气轻柔,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引人犯罪般。

“刺客?”

苏灼华“……”

陆长砚唇角轻轻上扬,又不着痕迹地在苏灼华这张脸上打量着。

一年过去了,姑娘及笄了,也长开了。

五官相较于一年前,又精致漂亮了许多。

苏灼华却浑身不自在,她尽量冷着一张脸,瓮声瓮气地开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长砚蓦地笑了。

微凉的指尖落在姑娘面颊上,描摹着对方的五官,紧接着下滑,捏住她的下巴。

“或者,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毛贼?”

苏灼华“……”她咬紧牙关,不话。

陆长砚眼底笑意不减,微微凑近,盯着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又道

“亦或是,偷看我沐浴的色胚?”

一瞬间,苏灼华感到一股热气沸腾起来,熏得她脸颊滚烫。

湿漉漉的瞳眸泛着恼羞成怒的意味,她瞪着陆长砚,看起来越发像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鹿,无害极了。

苏灼华就没有见过像陆长砚这么无耻的人。

她咬牙切齿,怪不得是当朝出了名的大奸臣!

陆长砚眉梢轻轻扬了扬,眼睫蓦地扇动,从苏灼华的角度,刚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陆长砚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眼底宛宛若一弯漩涡,仿佛能将人吸引进去,瞳孔幽暗深邃,看起来莫名的诡谲。

苏灼华心底一惊。

身子比大脑还快的反应过来,迅速挣脱开,毫不犹豫地运起轻功,溜之大吉。

夜色原先就黑沉无比,苏灼华又穿着夜行衣,她刚离开这个院,便宛如泥鳅似的,迅速消失不见。

陆长砚微微眯起眼睛,手心里的温热和滑腻触感时时刺激着他,让他差点迈出步伐追了上去,但一贯以来的修养让他紧紧站在原地。

他嗤笑一声。

如果不是他愿意,苏灼华以为她能够挣脱开么?

不过……陆长砚看着漆黑的夜色,瞳中深色闪过,放心,苏灼华,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主子。”

陆一从暗处走了出来,“要追吗?”

“不用。”

陆长砚笑了,“等了她大半夜,结果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你巧不巧?”

陆一看了头发湿哒哒正滴着水的陆长砚一眼,紧接着蓦地低头,没回答。

陆长砚也没有想要陆一回答,他眉眼温柔下来,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声。

“一年了。”

夜色浓郁,深沉寂朗。

苏灼华飞快地在半空掠过,脚尖点着屋檐,她额头的冷汗被风一吹又很快消失。

她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偷一个账簿,结果先被人发现不,后面居然还撞到了陆长砚的沐浴盛景。

苏灼华觉得陆长砚有病。

居然在这个点沐浴!

从窗户翻进客栈,苏灼华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

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她踢掉鞋子就瘫倒在了床上。

“完了……”

苏灼华翻了个身,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声嘟囔着“脸被陆长砚这个狗贼看到了。”

看样子之后行事得再心一点了。

苏灼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可当她刚昏昏沉沉快睡着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间或夹杂着“首辅大人”、“官印”、“盗贼”这些字眼。

苏灼华瞬间一个激灵,她走到门边,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

苏灼华挺秃然的

她的门外正好是一条走廊,而且从她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楼下客栈门口的光景。

只见客栈原本紧闭的大门大开着,而门口还有许多提着刀的士兵走动。

苏灼华侧耳听着,清清楚楚听到了一句——

“现在全京城已经戒严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探出脑袋,心想什么事啊,这么大阵仗,可下一刻便听到

“陆首辅的官印被盗,从痕迹看,盗贼就在你们客栈,给我搜!”

苏灼华瞳孔蓦地一缩。

这狗屁陆长砚!

居然栽赃陷害!

想着,苏灼华迅速把门合拢,好在她的行李都是收拾好的,苏灼华背起包袱,直接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半点没惊动那些士兵,苏灼华趁着夜色直接拐到了一个角落。

她抱着自己的包袱蹲下,官兵京城已经戒严了,她压根逃不出去。

而且,她还没有拿到账簿,怎么可以落荒而逃。

苏灼华叹了一声。

只能怪面罩不出息。

现在倒好,她的这张脸已经被陆长砚看光了。

人家要抓她,只要拿出画像,一抓一个准。

苏灼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陆长砚陆长砚陆长砚陆长砚!

她咬牙切齿,陆长砚这个狗贼!

“咦?”突然间有人拍了拍她肩膀。

苏灼华猛地一惊,抬头看过去,却见是端着一个破瓷碗的乞丐。

乞丐年龄差不多七岁,瘦瘦的,但是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

“姐姐,你也是乞丐吗?”

乞丐歪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有股酸臭味,他在苏灼华边上蹲下。

苏灼华圆溜溜的眸子一转,倒是没有嫌弃,她咳了咳“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乞讨的地盘呀。”乞丐更疑惑了,“姐姐,你也是被官兵吵醒的吗?”

苏灼华“是呀。”

她低下头,白嫩嫩的指尖在地上划了划。

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躲过官兵的追查,而现在,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漆黑的暗巷中,伸手不见五指。

许久,一大一两个身影从里面缓缓走出,二人都衣衫褴褛,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尤其是苏灼华,她特地在脸上抹了许多的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乞丐没有名字,不过其他的乞丐都喊他木头,苏灼华牵着木头的手,唇角带着狡黠的笑。

木头住的地方就是一个废弃的民房,除了木头,里面还住了十几个人。

苏灼华刚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汗臭味和脚臭味,打呼声一阵接着一阵。

她下意识地屏息。

木头抬头看了她一眼,紧接着拉着她去了角落。

角落里铺着一层干草,旁边还有一个洞,虽然冷零,但是胜在干净。

木头心翼翼地开口“这是我睡的地方,火火姐姐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吗?”

火火是苏灼华犹豫之后告诉木头的名字。

“苏灼华”这三个字太出名了。

听到木头的话,苏灼华点点头。

她不嫌弃地盘腿坐下,脑袋靠在墙壁上,虽然身子有些疲倦,但是脑袋却十分的清醒。

今晚上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用出师不利来四个字形容。

现在陆长砚又把盗走首辅官印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她之后行事得愈加心。

这个晚上的时间过分的长。

街道上是不停走动的官兵们,高高举着灯笼,让整个京城看起来灯火通明。

紧张的氛围一直延续到早晨第一缕阳光升起。

这个点,大部分乞丐都已经醒了。

见到角落里多出来一个苏灼华,大家见怪不怪的。

木头随手抹了把脸,然后便伸手推了推苏灼华的身子。

苏灼华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几下,她睁开眼,白嫩的面颊上睡出了几条印子,澄澈的眸子无辜极了,有种懵然不知世事的模样。

木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脆生生道“火火姐姐,我们要出去行乞了。”

行乞两个人让苏灼华一愣。

她也不嫌脏,怜惜地揉了揉木头的脸蛋。

木头很瘦。

身上仿佛只剩下了骨架似的,她昨晚上问了,木头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十岁了。

苏灼华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怜惜了。

“我陪你一起吧。”

木头眼睛一亮,连忙点点头。

每个乞丐行乞的区域都是固定的。

仿佛约定了似的,除非是那种新来的不懂规矩,不然的话,不会有别的乞丐去别饶地盘行乞的事情出现。

而木头行乞的地方,正好是昨他和苏灼华相遇的附近。

日光渐渐升起,京城也恢复了平日里的热闹。

苏灼华和木头一个人面前一个碗,两个人坐在荫凉的墙角,路人来来往往,她百无聊赖地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可突然间,一道阴影将她笼罩。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青竹香覆盖而来。

苏灼华心底一个咯噔,她看着眼前的长靴,身子僵硬了几分,但一双湿漉漉明亮的大眼睛却滴溜溜的转动。

这个时候,她头顶蓦地传来一声笑,笑音沉哑勾人。

熟悉的声线让苏灼华的瞳孔猛地一缩。

此时,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向苏灼华,拇指和食指将她下巴捏住抬起,感觉到指腹传来的温热,陆长砚眯起眼睛。

苏灼华被迫看着陆长砚的眼睛。

她扯出一抹笑,却比哭还难看。

陆长砚低低一笑,他嘴角微扬,神色愈发柔和,手指尖端划过苏灼华细腻的脸颊,将她鼻尖的一块污渍抹去。

苏灼华眉心一跳,那只微凉的手指划过她肌肤的时候为她带来了一阵阵战栗,让她不自觉地就感到一股浓浓的危险。

陆长砚嗓音极其低哑轻柔,“不跑了?”

三个字一出,苏灼华只感觉浑身汗毛瞬间炸起。

她警惕地瞪着陆长砚。

跑?

怎么可能跑的了。

陆长砚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的目光隐晦地落在陆长砚身后那一一排侍卫身上,心底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陆长砚眼底笑意加深,而下一刻,幽暗的瞳眸瞬间泛凉,一股浓浓的戾气喷薄而出。

他冷笑一声

“带走!”

苏灼华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她一把握住木头的手,二话不运起轻功想逃跑。

可此时此刻,她的内力却蓦地一滞。

苏灼华的瞳孔猛地一缩,想到陆长砚身上的那股青竹香,她瞪着陆长砚“你下药?”

苏灼华自幼在紫云山庄这样的地方长大,自然懂得许多药理。

现在这种内息被禁锢的模样,分明是软骨散。

软骨散无色无味,原先就很难判别。

更别陆长砚身上有股淡香,苏灼华自然一不心就着道了。

陆长砚幽幽地看着她,幽寒带着压迫性,一双潋滟黑曜石般的眸子,眸光渐渐黑沉下去。

眼底仿佛有火光在里面闪烁跳跃着,给人一种不出的诡谲。

“这什么能算是下药呢。”

他低哑的嗓音染着笑,尾音上扬着,温和的眉眼间,有种似笑非笑的意味。

“我这姜—”

“兵不厌诈。”

苏灼华咬着牙,好一个兵不厌诈。

首辅陆府

苏灼华昨日夜里来了一次,但是那次一路匆匆忙忙,自然没来得及仔细观赏。

这个时候,她被前前后后被陆府的侍卫簇拥着,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陆长砚,一下子不慌了。

陆长砚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昨晚上她虽然可疑零,但是归根结底,她的确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而且,实在不行的话,她背后还有一个紫云山庄。

陆长砚再怎么权倾朝野,在如今也不可能公然和江湖第一山庄做对。

想着,苏灼华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甚至还开始兴致勃勃地欣赏起陆府里的风景。

假山石雕,红栏绿枝,游廊曲折,流水潺潺。

有种江南的味道,幽静而精致。

不过也是真的大。

又大又绕。

苏灼华跟着他们转了几圈之后,脑子就晕晕乎乎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行人停在一个院外。

院门紧闭着,见到陆长砚的那一刻,侍卫立马打开门。

陆长砚迈脚走了进去,没走几步,他幽暗的目光落在苏灼华身上。

轻笑一声,他又道“从今日起,你与我一同住在蒹葭苑。”

苏灼华一懵。

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下意识跟着陆长砚走了进去。

院门很快重新合上,在快合上的那一瞬间,苏灼华蓦地觉得脖子一凉,有股森冷的寒意落在她身上,仿佛被什么毒蛇盯上似的。

她猛地扭头。

“碰”一声,院门紧闭。

苏灼华只能来得及看到门外不远处,立着一抹窈窕的身形。

她微微一顿,还没来得及什么,一只手蓦地扣住了她的脑袋,带着她往里面走。

苏灼华“……”

“你以后就暂时住在这里。”

陆长砚领着苏灼华经过了一间房,他指着房门,扬了扬下巴,然后自己推门进了相邻的一间。

苏灼华歪了歪脑袋。

在他进门前追了过去,她皱着眉,气鼓鼓的“你什么意思?”

让官兵抓饶是他。

让侍卫把她带进陆家的人是他。

现在又什么都不,也什么都不做,他又把她丢在这里。

苏灼华仔细地看着陆长砚的眼睛,“你不问我什么东西?”

“还有什么可问的?”陆长砚不答反问,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苏灼华整个人噎住。

苏灼华恼羞成怒地瞪着他“没什么好问的你抓我干什么?”

“嗤。”

陆长砚似笑非笑的,他看着苏灼华又娇又软的面颊,绯色的唇瓣一勾,泛着一股凉意。

“难道要我问你,半夜三更出现在陆府,是想劫财还是想劫色?”

苏灼华“……”

她眼睛蓦地瞪圆,撅起嘴巴,重重地“哼”了一声。

苏灼华直接转身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看着紧闭的房门,陆长砚嗤笑一声,羽睫微颤,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既然自投罗网了,那么就别想再逃离了。

一年了。

当初好的让他在原地等她,可是他等了一个晚上,等到的却是她消失的消息。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悔恨。

若是一早便知道,他定不会让苏灼华离开他半步!

陆长砚眼底如夜色中掀起了波涛汹涌的海潮似的,许久,眼底幽暗褪去。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又过了几个呼吸,他才重新推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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