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大年早早起了,推开窗,冷风裹着露水扑面而来。
今日要回去了,不能耽搁了。
大年下楼吃了早饭,王老爷也跟着下来。
昨日他出了监牢,回到客栈,洗洗刷刷,再吃个饱饭,今儿一见,气色好了不少。
当然,王老爷对大年也是多多感谢,言辞恳切,直说自己这条命是李大人救的。
大年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吃完饭,大年表示要收拾行李回家,王老爷本想着再留几日,但看大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他解释着赶紧回去,留在这就怕夜长梦多,不如早归稳妥,也就答应今天和大年一起走。
不过王老爷东西尚未收拾稳妥,除了个人行李,主要还是那几车棉花,需要更换马匹,修修车轮,还得重新清点货物。
于是大年便先出门买些东西,顺带等着王家收拾好。
这会正是快要过年的时候,又是在江州城,街上早已张灯结彩,年货摊子沿街排开,糖瓜、春联、灯笼琳琅满目。
孩童嬉闹声中夹杂着爆竹零星脆响,空气中飘着油炸点心的香气。大年出了客栈门,穿行在热闹的人群中,本来脚步匆匆,想着早些回家的心也渐渐慢了下来。
大年在大大小小的摊位买了些江州特产,如茶叶,糕点,还有几匹上好的江绸,准备带给小月和娘亲做身大红衣裳,又寻思着孩子爱玩,便买了几盏彩绘灯笼和几个小泥人,又挑了串铜铃铛,想着挂在门楣上添个喜庆。
东西买着就停不下来,不觉包袱越捆越大,压得大年肩头发酸,等他回到客栈时,王老爷带着一个随从已经出发了,只留下另一个随从留在这等着大年。
那随从见大年回来,连忙迎上,说王老爷因货物耽搁不得,先行带着货物出城了。
大年点点头,赶忙简单收拾行李,牵过马匹。
走时,客栈掌柜还备了些干粮和肉脯,塞进大年的行囊里,大年没推辞,道了声谢便翻身上马。
二人从客栈出发,赶着去和王老爷会合,却不知他们在城门处遇到了大麻烦。
年节下,各处商贩都是往城里拉货运货,像王家这般,六辆马车往城外走,确实显得扎眼。
城门守卫拦住了王老爷的车队,仔细查验货物,又搜查马车夹层,怕有私藏违禁之物。
王老爷和随从急得直冒汗,因为相关出城文书都在大年手上,守卫快要查完了,要核验文书时,提供不了可是又要被扣押货物的。
王老爷朝着城中大路焦急张望,盼着大年身影快些出现。
“好了好了,文书给我看下,你们就走吧!”
这批守卫是值守夜班的,临近换岗,急着交差,便让车队先出了城门,别堵着路,而后把王老爷和随从拦在了城里。
“这位小哥,麻烦再等会,这文书在我……在李大人身上,他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王老爷想让守卫再等等,边解释边试着往守卫手里塞了些散碎银两。
守卫冷眼瞥过,银钱未接,却将王老爷肩头一推:
“少啰嗦!交不出文书就是凭证不全,按律不得出城。”
“来呀,把几辆马车拉到城墙下,暂押!”
这值守夜班城门岗都是苦活儿累活儿,一般都是犯错的或初来乍到的兵卒轮值,脑子一根筋,做事刻板不知变通。
再一听王老爷说什么李大人,他们没听过,也懒得去打听,只当是寻常商贾托大,便愈发不屑理会。
王老爷一看这货又要被扣押,急得上前解释着,吵闹间城门岗换班的兵卒到了。
“咋啦这是,大早上的。”
新来的守卫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见城门下一片混乱,皱眉问道。
王老爷连忙上前说明情况,新来的守卫听了原委,瞥见他身边的随从,眼睛一亮: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武安巡检司李大人。”
昨个大年等人进城时就是他们当值的,大年当时递了官牌,守卫又多看了几眼大年三人,于是印象深刻。
新来的守卫当即就要给王老爷几人放行。
“哼!你们几个,是不是想多值几天夜岗啊?这大老爷这身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能带这么多货出城,那定是与上头打过招呼的,你这一拦一扣,上头怪罪下来,谁能担待?”
新来的守卫伍长冷眼扫向方才拦车的夜班兵卒,夜班兵卒顿时语塞,面面相觑不敢反驳。
这能值白班的都是有些资历的老兵卒,自然比夜班兵卒更熟悉城中规矩与人情世故,他们深知权贵之间盘根错节,岂是他们这些底层兵卒能轻易触碰的。
伍长说完就转身与王老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慌,随即命人将马车重新整备,不得有半点损毁。
王老爷连连感谢,抱拳间大年带着王家随从赶到了,看到大家都挤在城门处,于是问起咋回事。
王老爷将方才遭遇简略说与大年知晓,又指了指伍长:
“多亏这位小哥,已经让我们出城了。”
大年听后也上前向伍长拱手道谢,随即从怀中取出巡检司官牌和相关出城文书递了过去。
“还看啥,你们走吧!”
伍长咧嘴一笑,随后与大年小声嘀咕了几句,说着邢大人已经嘱咐过了,尽快让出城。
大年点头示意,转身招呼随从赶紧启程。
众人迅速登上马车,王老爷在走时,不忘给伍长塞了些碎银,伍长推辞了两下便收下,笑着塞进怀里。
马车辘辘驶离城门,大年骑着马,王老爷坐马车,顺着官道一路朝着武安方向驶去。
不过行了十余里,下起了小雨,雨丝渐密,王老爷让大年坐进马车。
雨帘垂落,官道两旁的枯树恍若水墨晕染。
大年掀帘望外,见车队缓缓行进在湿漉漉的官道上,车轮碾过,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溅起细碎泥花。
“王老爷,你这批棉花,既然有正规手续,为啥江州城会扣押你的货呢?”
大年也是想起这件事儿的由头,遂问起。
只见王老爷支支吾吾,许久也没说全几句话……